作者：马昊

    大概任何事情都是这样：一个事情本身和崇拜这个事情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倒不是说哪个更好，而是说崇拜一个事情是在这个事情之外的。不妨拿古典这个东西来说事儿，崇拜古典并不就是古典了，甚至差得很远。

    古典是一种行为处事的方式，以古代的典范(如古希腊)的思维方式为基础发展的一系列原则。这里的古代是已经具有系统的思考和讨论能力，但还不具有全面的物质享受或者宁毋说没多少干扰人思考的事情。人们在这种箪食瓢饮的环境中，不去(也不可能去)追求物质上的丰富享受，进而更多的就一些问题以恰当的方式表达见解，这些问题往往是很基础却艰深的。逐渐的，随着思想和讨论的成熟，这些问题以及处理这些问题过程中形成的方法(甚至在这个过程中使用的器物都)被称之为古典的。这种方法起源于一种精神，一种严肃而纯粹的理性，即没有凡物试探干扰的、基于有意义的真实而合理的心灵。一切起于纯净心灵的沉思，而不是市井常识或是教会权威(即使是也是自我心灵沉思的结果)。随着这种理性精神的发展，逐渐形成了一些套路或模式。这些套路或模式经过千百次锤炼，连同其发展的源泉一起成为了古典本身。这种古典起于哲学，进而用于科学、文学、艺术上。

    拿古典音乐举例子。很多人很难相信音乐本身会包含有思想或者诸如此类。但是作为一个作曲家，音乐的写作不管怎样至少是有目的的(比如让人觉得好听)，那么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必然会使用一些方法，这些方法是作曲家用理性假想会在听众中产生影响而达到这种目的的。所以音乐必然包含了作曲家的某种思想。在音乐的开端并没有系统的成熟的理性，大多数音乐是随性创作的。但是随着音乐创作的增多，实践的反馈给创作本身更多启发，越来越多的写作方式被总结出来，形成了典范。诸如乐队的分化和安排、乐章的分离和快慢变化、多重旋律的对位和变化等等等等，都是远古时期一直到巴洛克时期(形式的美)的作曲方法的总结。这些典范的确立正是古典音乐诞生之时。严格的说，古典音乐就是应用这些有一定含义的典范的节奏、曲调、曲式、对位、配器等，变化衍生，使得音乐达到某种预期的目的。广泛的说，古典音乐包含了一切以有意义的理性为基础的一切思想的成功的表达(所谓成功就是听众确实受到了作曲家的向导)。以非理性、死亡、虚无等等这些现代思想为基础的音乐则可以划分为现代的各种音乐流派(比如某些抽象音乐、摇滚音乐等)。如果这种音乐的思想表达也是成功的话，那都可以归为经典音乐了(不够“古”了，但是英语中这两个意思都是一样的词)，因为不管以什么思想为基础，都形成了自己的典范。很难说古典音乐没有体现虚无死亡的，或是非要应用典范的曲式、配器的，但是至少主体是跟古典相关的。再比如巴赫，非要把他划分到巴洛克或是古典时期的做法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他的作品在发展变化，有的作品虽然主要应用了精美的作曲技巧，但是他想表达的是真实的上帝和纯美的爱情，也成功达到了这个目的，那么算作古典音乐当然无可厚非。古典音乐或者说古典，仅仅是一个概念，一种精神、方法的代名词，如果当成知识来硬给生动的东西套上，那就属于稍后要说到的古典崇拜范畴了。

    古典的作品，不管应用了什么技巧、方法，都不会是只想让受众知道作者应用了这些技巧、方法，而是用这些来体现作者的意图。反过来，我们分析作者应用的那些技巧、方法都是想更明晰的了解作者想要表达的意图。还拿古典音乐为例。古典音乐有时就像诗一样：应用韵律、典故等等是为了营造某种意境。我们了解韵律、典故，并不仅此而已，而是按古典的思想去考察这种营造出的意境是为了表达什么样的意图。当然音乐表达的精确性远远小于诗或者其他文字，这也正是音乐吸引人的地方：作曲家只是引了个方向，听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经历体验不同的欣赏过程。有的作曲家引的方向比较小，有的则很宽。

    但是有些人只停留在对技巧、方法的剖析上，或者对各种版本、背景知识的比较查证上，对音乐来说还有各种音源的追真上(并不是说这些不好，而是说仅仅停留在这上面而不是去继续把握音乐的实质)，那么这些人仅仅是崇拜古典，希望得到古典的知识，希望成为古典的知道。他们能把音乐的分类倒背如流，能把作曲家的轶事说得生动多彩，甚至能把音乐具体小节的具体情况说出来，可是当你提出与他们知识不符的意见时，他们只能拿与此知识不符来反对你而不能更深的讨论了。这里并不是批评这些人，因为由这些知识而获得的赞美给他们带来的欣慰很重要；用好的音源或只去音乐厅听音乐的人当然很好，每次都可以听到很真实的或稍有变化的音乐，我只是想说他们的欣赏不在古典范畴内。用好的音源和用几十元的耳机肯定有不同，一个曲目的不同演出也肯定有不同，但只讨论不同的技术层面，而不去发现每次音乐的真正精神，那真是买椟而不是买珠了。崇尚古典的器物、生活方式的人如果还算与古典沾边的话，那么这些人就在古典之外了。

　　另一方面，对于古典的基本的技术、方法一点也不知道，被应用的基本典范也一点不清楚，那欣赏过程也不能很好的达到。就像一个不懂意大利语的人不看字幕听歌剧，虽觉得好听但是实在不知道在说什么；一个不知道命运交响曲有四个乐章的人，仅仅听了第一乐章的著名片段就以为贝多芬仅仅是在表达命运的不可抗拒而不知道后面的发展。所以基本的古典和古典音乐知识的获得是十分提倡的。当然在古典音乐范畴内，好的音源也是十分提倡的。如果能用很好的器材，或是去音乐厅听音乐，又能够用古典音乐的知识为工具，而最后顺着作者引领的方向理解了音乐真正的含义，那这种欣赏过程真的是很美妙的。

  (编辑：许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