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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剑》:一部读了十年的书

2015-04-07 16:10:01来源:北京文艺网专稿    作者:刘宇隆

   


《亮剑》电视剧海报

  这是个容易教人误解的题目,误解本文的作者——也就是我——要眉毛眼泪地塑一柄播音腔的喇叭。题目不过是句实话,又系实说。
 
  从2005年看到《亮剑》的电视剧及此后找都梁的小说原著来读,迄今正好十年。十年之“十”对我讲是实实在在的,不是鲁迅批评的“西湖十景”那个添一去五没大所谓的“十”。十年之“十”对我阅读这部作品也是实实在在的,这部书写得很流畅,又不似《尤利西斯》那般精深,十年里每次拿起,一气读完。后来越读越快,变成它向我汇报;再越读越慢,变成我和它聊闲、谈心。
 
  第一次看电视剧和读原著小说,最主要的感受就是痛快。几次一脚蹬在自家茶几上,瓜子漾出去,苹果在桌前的地板上乱滚。2005年那时已开始写影评书评之类,不大会为了某部具体的作品激动,尤其是电视剧这种自来水般打开即源源不断的表现形式。但正如姜文导演在一次采访里所说,他当评委时,一般电影还好说;碰到真正好的电影,他就不是评委了,只是一个观众。电视剧版《亮剑》即便放在十年前,制作也显粗糙;小说原著亦达不到我当初对完善的理解,但它的故事太厉害,人物也太厉害,趁我犹豫拿走我的法槌,把我铛铛钉在观众席上。如同站在名画前总觉不是看画,是读诗;聆听伟大的音乐,也分不出“耳得之为声”呢还是潜水、礼拜、醉酒、纵马呢,——好的电视剧和小说也会抹掉感官的界限,它所带来的巨大慰藉折断坚硬的电视画框和书脊,取缔你当初发现它们的路径,一下赶你进纯然的人性和诚恳的美学中去。
 
  虽然电视剧《亮剑》不错,但我看到后几集就肯定:它没拍完,而且对它接下去如何推进,我大致有数。后来读小说,连《尾声》总四十四章,李、赵二将军戎马倥偬、意气飞扬的前半生只占三分之一,此为电视剧主要表现的部分。从李云龙正式组建家庭到建国初期他被调往南京军事学院学习——即电视剧的最后几集——在书中不过五个章节。剩下的一半呢?电视剧已给出了大致轮廓。顺着赵刚和李云龙岳父田墨轩一系列对建国初期已露端倪的坏现象的批评,稍对照人民共和国史,接下来的故事必定是:这群正气凛然的理想主义者被现实嚼碎,残渣浮在历史的血河上朝时间的荒原低吼着奔去——荒原尽头,红日被安排初露一角。总之,人物是灭亡的,时代是有罪的,历史是要前进的。这是我们很熟悉的故事逻辑,如《史记》第七卷《项羽本纪》。
 
  不能说这么写就是低级,就不够批判的力量,就缺乏形式的创新。这类小说的关口真不在于怎么写,也很难赋予它奔放或妖冶的形式。最重要的就是作者要写什么。他只要想好故事和人物,乃至只要想好整部作品的基本氛围,就由着双手写去。
 
  但必须承认:伟大作家都懂得节制,不会由着双手来。典型如福楼拜,他的作品你连一个词语都换不掉。但作家不必都像福楼拜那么伟大,他们的伟大不必一定在文学史意义上形成。文学史只是历史的沧海中一艘米粒大的潜艇,战争史、外交史、经济史……这些都是。因为这些历史都是可以提笔整理出来的,甚至可以列出公式把它们交代得明明白白。真正宏大的历史是什么?是一诞生就散逸在世界空间里的历史,是空气一样你捧不起来所以根本无从镶嵌的历史;但它又充满文明的角落,不遗余力为人类支撑着存在感和逻辑、情感的力量。它就是我们每个人的喜怒哀乐,每个人在不同时代照出的不同镜像的总和。“人史”也好,“情史”也好,“家史”也好,命名不重要。
 
  在我的总结:福楼拜一样在文学史上占有一席的作家,他们从历史的沧海取材,用海浪的轰击和海燕的嘶鸣搭建与全人类沟通的房间。而更多作品,比如《亮剑》这样,明白地从几个海岛捡些贝壳(战争史的一段)或各滩头挖些沙土(政治斗争史的一节),以搭建同读者沟通的空间。相比《亮剑》这类书,举世公认的伟大作品我常不忍心读下去。它们把我看得太深,看得我害臊,甚至痛苦;它们也把我抛得太远,令我的下颚时常插进陌生的沙漠里,很多年后——要很多年后,才知当初我就伏在甘冽的水源上,是无知与浅薄在我和它之间造成一层沙漠的隔阂。但《亮剑》这类书和我坐得近,它的房子我熟悉,它要陪我散一段什么样的步我可以想象,它像一个可以随时拉来喝酒的平头老哥,而非庙里香烟缭绕的神龛。
 
  但没到时候,同它谈不下去;没到时候,同它也只能谈些鸡毛蒜皮。十年前,和《亮剑》谈的就是鸡毛蒜皮。比如:《亮剑》要写的是将军的一生,再具体点:一个浑身缺点但战功赫赫、至情至性的将军的一生。后来开始思考:那是怎样的一生呢?一定要受战争的洗礼,这不用讲。都梁的出色之处不在他把李云龙等人物写成战神,也不在他把那些人物的灭亡写得荡气回肠,在我眼里:他只是写出了一种错位,其实就办到这一件事。也就是这件事令《亮剑》真正与众不同。
 
  什么错位呢?战争的纯粹性和现实的混沌性间的错位。我们都知道战争是极其复杂、极其不纯粹的东西,《亮剑》展示它的特殊和残酷,但也把它写得很干净。相比和平时期政治斗争、生活烦恼的杂芜,战争的特殊和残酷是被定了性甚至定了量的。简言之,战争加深李云龙这些人的痛苦,但没有把这种痛苦搅浑。它令军人们的痛苦非常深刻,同时也保护他们的灵魂痛自甘心,不受污蔑。
 
  如果下大力气把战争写得机关算尽、密布凶险,那李云龙等人就是排除障碍的工兵,就是顺理成章的战神——没意思了,变成现代版的《三国演义》或现代战争版的金庸武侠。《亮剑》里的军人更像是战争的解构者,通过他们的语言、行动、所思所感,战争被展示“是这么回事”。他们深谙战争法则,把战争逻辑解构为:打败敌人,不许吃亏,既没有“手撕鬼子”那种将梦呓羼进历史的儿戏,也没有太严重的把理想照进现实的倾向。李云龙每次指挥作战都像一个拿到积木又绝不凭说明书按图索骥的男孩,一切凭自己的最新理解,但又绝不超出游戏的范畴——不论材料范畴还是用途范畴。
 
  相比之下,应付和平时期的种种现实,首鼠两端,毫无快意。它完全不如战争来得纯粹。李云龙等人也从战场上的明白人变成和平时期的糊涂人。从战争的“当局者+旁观者”变成被卷入现实的彻头彻尾的当局者——无法超脱,时时挣扎。“理想”被一次次无力地提出。于是,本该混沌的战争变成纯粹的战争,本该纯粹的现实变成混沌的现实,错位了——错位出巨大的真实感。
 
  同类小说容易把战争写得很艰难,把之后的和平写得像童话,因此就是童话。童话一般只有一个高潮,比如白雪公主被王子救活,海的女儿化为泡沫。从这个意义上,我们从小写的《记难忘的一天》、《老师,辛苦了》都是童话。因为当初作文课讲的是: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并无区分高潮1、高潮2。《亮剑》前进了一大步,它有两个主要高潮:一是战争理想的胜利;二是和平理想的沦丧。篇幅上,各占小说的一半。你不会读着读着掉入结局的宣判,告诉你“胜了”、“败了”,你会在不断发展的情节中,似没有终点,一直期待最高潮的来临。这就符合我们的实际生活,也符合实际的历史。
 
  哪里有绝对的高潮?哪里有绝对的终点?什么是战争?什么又是和平?什么是理想?它怎么同现实讲和?《亮剑》的错位只是相对童话类战争小说的错位,它根本就在正位上。《亮剑》制造的战争理想、和平理想的两股高潮只因它是文学作品姑且命名为“高潮”,它们根本就是战争、和平状态下最普遍的人类议题——胜利抑或失败,倒退抑或发展。
 
  大家发现没有:战争虽然异常复杂,但总为直人所长。岂止《亮剑》里的李云龙、丁伟、孔捷,他们的遥远战友——巴顿将军的个人秉性、战争信念不也如此?“只有一种德国人可爱,就是死掉的”。除此之外,太多例子:没有二话,多赢少输。
 
  这些直人非常适合职业军人的角色。并非因其蠢直又战争恰智力含量很低,是他们勇敢、纯粹到只能面对人类的宏大议题——生死、成败、荣辱,而战争恰没那么弯弯绕,直通这些宏大议题。即便是战争的细节,也容易导向宏大议题,而不会沦为一桩无聊小事。直人的最大特点是直,不想在理想和现实间兜太多弯子,战争这种激烈的人类活动方式可以瞬间成就草莽、埋葬辉煌,正适合直人实现理想的风格。简单说,这种人不怕死,怕磨;不怕付出巨大代价,怕一辈子不明不白浑浑噩噩。所以你会惊奇地发现:在战场上既果决又细心,既勇猛又厚黑的将军,比如李云龙,政治斗争就不灵。是他们笨吗?
 
  政治太多迂回,它很少“生死、成败、荣辱”这种宏大而静止的命题,它要的是微妙而动态的平衡,它根本没有终点。昌明和腐朽都是一种过程,骂杀和捧杀不过手段不同,十年和八载常常是最基本格局。生活呢?一个样。哪负担得了那么多成败荣辱?!多是不输不赢、似有似无、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填塞着它。不难理解为何将军们希望在最后一场战役中被最后一颗子弹打死,翩然而来的和平跳的是一支有毒的舞——它把无用的时间堆起来,也不放火也不许我们放火,在上面转呀转呀,我们也跟它翅楞楞地转呀不停。
 
  战争,给人以悲壮;政治也好,生活也好,顶多给你个悲愤尝尝。尤其过去的战争:让机枪打成筛子和黑牢里让政敌关成化石,感觉能一样吗?高喊着“脑袋掉了碗大一个疤”和叨唠着遗嘱最终死在儿孙的猜忌里一样吗?我能理解很多男孩子对战争的向往。往小了说:建功立业,出人头地;说的大一点,以实在的铁和血搏击命运布下的空虚的罗网。
 
  最后,《亮剑》秉笔直书整风、反右、文革时的一些现实,并借赵刚的妻子冯楠之口说出:这是一种“素质逆淘汰”机制。历史告诉我们:素质逆淘汰是经常发生的。我们亦经常在生活中听到以“我就不明白了……”为状语的报怨。但“素质逆淘汰”中的素质是个绝对的褒义词,具体在《亮剑》这部小说中指的是战场上的真本事、做人做事的光明磊落。但反右、文革中的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寡廉鲜耻就不是一种“素质”吗?
 
  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区别在于对真实的载体理解不同。《亮剑》是现实主义,它把藏污纳垢的真实——从战争到政治运动——撕碎但不拼接地给你看,让那些没吃过猪肉也躲着不看猪跑的猪脑袋知道什么是“猪”。《亮剑》也是浪漫主义,它清理出一条现实路径,即理想主义者、悲剧人格最终没有被社会的正义理想和过多的悲剧淹没。红日最终东升,“十二月党人”魂归白玉铸成的无暇的故里。它好读也是好读在这里,没有在赵刚夫妇惨死后戛然收笔,让我们自然得出此后李云龙夫妇万劫不复的结果并因看不到平反昭雪的结局而痛惜。它一路埋着希望,正、反面人物交替登场,没有令好人太寂寞。并且带点真正伟大的小说的意思:对人性痛彻悔悟,又拒绝成佛,只陈列因之形成的万千思绪。
 
  《亮剑》,读了十年,于我个人阅读史而言不算特别。有的书识字就开始读,一直读到识不出字,也许还求人念给我听。和《亮剑》一起,除追忆当年相识时互相摔酒碗的痛快,我们最近聊的最多的话题是:也许有某个瞬间,沉寂在历史中的无数眼神会看到亿万条向它们挥别的手臂……
 
  写于诺丁汉Raleigh Park
 
  2015年4月4日星期六
 
  (实习编辑:纪晨辰)
 
  本文系北京文艺网原创,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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