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鞍华是一位高产的优秀导演,中国电影资料馆在本月也特别安排了许鞍华电影作品展。为此,艺评君也特别分享对许鞍华作品的感受与领悟。
作为香港新浪潮的代表人物,许鞍华是一位情怀导演,影如其人。虽然荣誉和地位早已奠定,却依旧质朴和谦卑,具体到作品,无论何种类型的片子,到她那里都真实、细腻,她总能用细节打动观众。新作《黄金时代》风格虽然和此前完全不同,观众依然可以从中感受到一位女性对另一位女性的真情和惺惺相惜。
《黄金时代》是许鞍华在人物传记片上的一次大胆尝试。准确地说,是导演联手编剧兼监制李樯对传记电影的一次创新摸索,它远远超越了常规传记作品对人物的构建和描述。大段文学作品的独白,编年体面面俱到的叙事,剧中人物时常抽离剧情的陈述,是这部具有实验色彩的传记电影的主要特色。
如果说影片成像更多是导演的功劳,这部带有大量台词和文学风范的作品,包括电影的特殊叙事体,编剧的作用尤不可小视。阅历丰厚颇有哲人风范的李樯,在影片中载入了太多历史观和人物观,表达了他对传记电影的另一种思考:“我们总是主观还原一个传记片中的人物,可是我通过做功课,发现人特别不可知,不管名人还是普通人,只要作为存在的人,其实都是被众说纷纭出来的,我们的肉身只是个虚无的载体。”
作为民国才女,萧红一生短暂:逃婚,重投未婚夫,和萧军痛并快乐地相爱,下嫁端木蕻良。她的情感经历不寻常,两次带着孕身和另外的男人走到一起,其间家国动荡,个人辗转流离,重病缠身,却依然写下《商市街》、《生死场》、《呼兰河传》等名作,流传身后。然而,一路走来交往无数文人朋友,死后为她回忆立传的, 却是陪伴她度过生命最后一段岁月的骆宾基。如此复杂的经历和众说纷纭的情感,让编剧李樯和导演最终选择客观再现人物的立场,并由此确立了影片风格和表现手法。
影片以不带主观情感的克制和冷静,与人物保持足够的距离,来呈现大银幕上的萧红。与传统传记试图寻找历史真相、挖掘人物内心的做法不同,影片几乎放弃了通常意义上的艺术加工和提炼,《黄金年代》更像是一部试图还原历史氛围和人物经历的写实记录。以她的命运辗转为轴线,历史文人们逐一登场,仿佛萧红生命中必经的过客,见证,然后再从这个舞台消失。同时,各种身着时代服装处于历史背景中的人物也会突然从剧情中跳离,转身面对镜头和观众,像接受采访者一样,讲述自己看到、听到、接触到的萧红。
抽离式的表达贯穿影片始终,仿佛一把双刃剑,它既激起观众好奇,给他们一个对人物最直接最真实了解的机会,同时,又将沉浸其中的观众活生生地从剧情中拽出,人为制造了观众代入的情感距离。从这个意义上,《黄金时代》不像传统意义上的电影,更接近欧洲近年来流行的纪实虚构(docu fiction) 的表达形式,后者正是借助演员表演的形式,将历史上的真实人物或者事件重现。
出于同样客观真实的考虑,影片中不惜笔墨呈现不同人物的回忆版本。比如,萧红、萧军和端木的三角情感冲突,我们看到三个人的三个不同版本的演绎,捕捉一个真实的个体几乎是影片的一个哲学命题,因为我们永远无法获知某个人的全部真相。
不过,导演以流水式真实讲述萧红一生经历的同时并没有严格遵照时空的先后顺序。比如,聂绀弩跳出剧情面对镜头交代剧情时,内容却可能是他当时并不知晓的未来;影片结尾,骆宾基陪伴走向死亡的萧红,同时又如同见证历史的过来人,向我们讲述以后的事情。影片的镜头画面也总是在不同的过去和未来间穿梭往来,这对并不熟悉那段历史的观众或许成为一种挑战。
关于萧红的人选,在导演眼中,汤唯当仁不让。邻家女孩的面孔,谈不上惊人的美丽,自有的才秀和独特的气质。汤唯的演绎真切地让我们感受到了萧红,瘦弱、单纯,虽享有声誉却终生颠簸、挣扎。在影片不加修饰、还原历史的拼图游戏里,我们对萧红的情感经历得以有更详细的了解与体悟。但遗憾的是,影片似乎没有笔墨更深地去探究爱情与生活的挣扎是如何对萧红的文学创作构成影响的,对一个能写出生动如《商市街》、《呼兰河传》的作家的魅力和内心世界,我们的感受仍十分有限。
如今了解这位民国才女的年轻人已经不多,将这个谈不上时髦的作家搬上大银幕,需要逆流的勇气。编剧李樯花费三年时间打造剧本,在一次次被拒绝后,终于为影片找到投资。影片制片人、星美集团董事长覃宏透露,为了支持创作和导演在艺术探索上的执著,近30位明星以总共370万的零片酬或者低片酬加盟。这不是一部爆米花电影,也不是婉转跌宕的文艺爱情片,影片以传记电影从未用过的镜头语言,试图还原一位不幸早逝的民国才女作家短暂坎坷的一生。对于了解民国文学历史的观众,自可以从导演的影像世界中寻到乐趣和考证,对于不了解这段历史和女作家的观众,在众多明星的倾情诠释下,熟悉一段本不该被忘记的历史,或许也足有意义和乐趣。
(编辑:王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