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007五十周年的巨献之作,最新一集的Skyfall(大破天幕杀机)并没有继承早先作品的大统,换句话说,如果你是这样的一个影迷,期待在每一部007新片里捕获更性感美艳的邦女郎、更天马行空的新式武器,或是经历一场更处心积虑的冒险之旅,那么,恐怕Skyfall会让你大跌眼镜了。萨姆·门德斯在这部电影里并没介绍更前卫的东西,相反,他把目光投向了过去:一些老派的、被遗弃的、被认为早已过时的东西。一些影迷们肯定会指责萨姆·门德斯不谙“特工之道”,毁了007的特色。但显然,如果对这个导演过往的电影有所了解,那就应该预期得到,“宝马雕车香满路”对于门德斯来说太过于简单了。(西方)人对于自身文明发展至今的反思,在文化的穷途陌路下如何经历萧条、沮丧、动摇、蜕变、坚持和希冀才是他真正要在这部电影里探讨的内核,也是这部007电影超越以往所有剧集的价值所在,它使Skyfall摆脱了商业007电影的类型范畴,被纳入了更深厚广阔的文化土壤里。
纵向比较门德斯的电影作品,其实可以找到一些007里人物设定的参考坐标。《美国丽人》里凯文·史派西遭遇的中年危机,《革命之路》里曾经的风华正茂和踌躇满志却敌不过岁月蹉跎,《毁灭之路》里与盟誓组织的决裂以及信任(信仰)和价值观的崩塌,甚至《为子搬迁 Away We Go》里探讨的如何在人生的兜兜转转中找到值得珍视的终极归宿……这些门德斯擅长拿捏的人生哲学都可以在Skyfall里找到印记:Skyfall里的邦德人到中年,在一次失败的任务后一度消沉,回归后又面临了身心指标的不合格、旧有的团队价值被质疑,新人层出,面临被淘汰的职业危机;剧中邦德的最大敌人,由Javier Bardem扮演的头号反派曾经也是特工组织的一员,同样因为一次失败的任务被组织“牺牲”(他则认为是被“出卖”)而走上“毁灭之路”等等。
所以,Skyfall里,邦德不再是独当一面的唯一主角。另一个十分重要的角色其实是由英国老演员Judi Dench扮演的M(邦德的上司),套用现在流行的一句电影台词来说:如果邦德是面子,那么M就是里子,真正的主角则是他们所代表的那套“old-fashion”。
整部电影从“007之死”——一个神话的坠落开始,开场火车上的一系列如传统007电影里惊心动魄的打斗只是走了个过场,随着邦德被应声击落,从天而降坠入大海开始,Adele演唱的主题曲低吟而起,歌词给予另外一个暗示:“已经结束了……我的心却还激烈地跳动……当天地崩塌时,我们将依然挺立,一同面对。”一曲作罢,年老的M一个转身背对镜头凝视窗外,留给我们一个孤独而沉默的背影,阴郁的伦敦即刻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让人联想到诗人魏尔伦写的:雨水落在城市,仿佛泪水留在心里。至此,电影才真正开始了……
在玛雅人末世预言的笼罩下,Skyfall这曲关于古典主义的挽歌无疑是很伤感的。事实上,不论东方西方,人类文明走到今天,“我们从哪里而来,又要去向何方”的精神困境愈演愈烈。在这种大背景下再看经历了半个世纪的007系列电影,它本身已经成为一个寓言:既是一种对电影艺术的反省,也是对人类命运的反思。在这部五十年的终极之作里,门德斯给出了一种末世的救赎可能,那就是对于古典精神的执着与回归。剧中的M在面对审判时有一段感人至深的发言(我想也是门德斯通过这部电影最想表达的情怀),M引用了英国诗人Alfred Tennyson的诗歌《尤利西斯》中的一段,翻译过来大致是:我们可能并不如往日那样强大,曾经我们可以上天入地,而一颗英雄的心并没有改变。尽管时光和岁月让我们日益衰退,但我们的内心却依然执着于抗争、寻找、发现,并且永不妥协。
(编辑:郭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