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怪谭》海报
走到今天这一步,恐怖片比的早就不是肾上腺素了,而是出其不意。
比如《林中小屋》(The Cabin in the Woods),披着惊悚的外衣,一巴掌扇得所有恐怖片编剧无地自容。就冲那个堪称神逆转的结尾,你也要尝试一下智商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的感觉。
又比如《美国怪谭》(American Horror Story),全盘不按常理出牌。身为一部电视剧,却硬要用媲美电影的技巧把人的那点邪念勾引出来。第一季惊艳收官后,第二季变本加厉,把你能想到的恐怖元素玩了个遍:你以为它在讲捉拿连环杀手的故事,它却告诉你嗜血可以遗传;你以为它钟情于密室杀人,它却任你被外面的世界蹂躏;你以为它的重点是宗教与科技的互搏,它微微一笑,放出一群目的可疑的外星人,还有死神优雅的双翼。它简直自信得有些狂傲——看它的副标“疯人院”,你就应该猜到自己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儿了。
没错,《美国怪谭》其实不是一部恐怖片,它是站在“非正常、非逻辑、非线性”制高点的怪兽,告诉你怪之所以为怪,只是因为你被智商这玩意儿绑得太紧。退一步看,谁都有可能变成另一个流传于民间的游魂。
先来点儿虚的
在被《美国怪谭》祸害之前,有一个名词你必须知道:死亡。
仅第一季,《美国怪谭》就利落地干掉了90%的角色,然后,它做了一个其实屡见不鲜却独独被它玩出了新意的举动——模糊生死的边界。主创瑞恩·墨菲(Ryan Murphy)似乎从俄国巨匠契诃夫那里获得了灵感,他让死亡无处不在。死亡的感觉与生命的渴望令《美国怪谭》实现了自身能指符号的并行不悖。借助灵媒的角色,墨菲道出了他想表达的核心:
“这间房子非常拥挤,恶灵也是一种力量。如同监狱和收容所积蓄了太多痛楚与创伤,这个房子也有类似的积蓄。它比单独个体的创伤要大得多,它想要冲破障碍,来到我们的世界。”
这几乎与契诃夫的写作主旨如出一辙。契氏笔下的人物,往往具备感受每一个生命瞬间的能力,以及要把每一个生命瞬间充分享用的需求。他执著地实践着古希腊悲剧所提倡的“生与死必将和谐结合”,而这,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影响了《美国怪谭》的基调。它的基调从来就不是由血浆、谋杀、鬼魂和阴谋组成的诡谲氛围,而是由人物的悲剧性引发的连锁效应。到最后,为了让连锁效应起效,编剧团队不得不投机取巧地让角色集体隐匿——至于投机换来的好评,应该纯属意外。
到第二季,墨菲的口味更重了。有人说大概是因为他在《欢乐合唱团》(Glee,另一部由墨菲担当制作人的校园青春剧)里憋得太久,所以逮着机会就想撒野。他一次性倾注了更多杂烩般的恐怖元素:精神病人、恶魔附体、驱魔、变态连环杀手、反人道主义的科学实验、纳粹、丧尸、外星人、死神,并试图用更血腥、更变态的死亡方式、更具象的隐喻和更超现实的情节来满足自己对“生与死”的浓厚兴趣。想想上一部让他扬名立万的《整容室》,你大概就知道这个癯瘦的男人心里藏着一只怎样的怪兽了。
当然,用消毒水抹掉墨菲的血浆魔法后,你看到的仍将是和第一季相近的主题。在这间被称作“进来了就永远别想离开”的荆棘崖(Briarcliff)精神病院,每一个主要角色都怀揣各自的欲望或野心,他们碰撞、互伤、相爱,然后或赴死,或做好了必死的决心。死,又一次成了与前尘孽缘了断的方式。[NextPage]
再添点实料
墨菲的另一招,让《美国怪谭》聪明地跳出了美剧的固有模式——季与季之间居然是毫无关联的两个故事。
但也有媒体猜测,之所以《美国怪谭》在今年的艾美奖上与颇具分量的“最佳迷你剧/电视电影”奖擦肩而过,正是出于艾美对其特立独行的惩罚。它输给了HBO台的《迎接变革》(Game Change),后者在大部分美剧迷眼中不敌前者的声名。好在墨菲是个固执己见的家伙,在刚刚宣布的第三季续订计划中,他面不改色地承诺将继续保持每季故事的独立性。
有意思的是,两季《美国怪谭》在演员阵容上却反其道而行之,力挑大梁的演员分别以各种意想不到的角色延续着他们对“怪谭”系列的诠释。第一季《怪谭》让老戏骨杰西卡·兰格(Jessica Lange)再度逢春,令扎克瑞·昆图(Zachary Quinto)和伊万·彼得斯(Ewan Peters)人气飙升,甚至顺理成章地,在第二季中发掘出了莉莉·拉贝(Lily Rabe)和莎拉·保罗森(Sarah Paulson)的硬实力。在这群被《帝国》杂志称之为“豪华得令人发指”的卡司环绕下,《美国怪谭》成功上演了一场“斗戏如斗命”的戏外戏。
戏外戏不止这么多。“怪谭”这枚容器的特殊性为编剧提供了相对充足的发散空间,两季《怪谭》中,多次出现与史实高度契合的人物原型。首季有名噪一时的“黑色大丽花”事件对应被医生肢解的女演员;第二季则以嗜血法医,号称“血脸”(Bloody Face)的连环杀手史莱德森(Dr. Thredson)对应名噪一时的艾德·盖恩(Ed Gein),他在杀人后曾将尸体剥皮,制成灯罩、皮带和椅子,其犯罪手法一度被《德州电锯杀人狂》《惊魂记》《沉默的羔羊》等名作视为原型。甚至第二季中常年在荆棘崖循环播放的曲子《Dominique》也有出处,它本是由法国修女组合“微笑的修女”(Soeur Sourire)在上世纪60年代录制的一支单曲,无独有偶的是,这支原本象征着圣徒们赞颂生命的曲子曾被北京外语音像出版社选作法语听力磁带的前奏,经《美国怪谭》改头换面,立刻变成了诡异的洗脑歌。
再往深处找,你会依次遇见脱胎于雨果小说《悲惨世界》的黑天使——“夜,没有星光,一片漆黑,在黑暗中,可能有一个大天使在展开着双翅,等待着这个灵魂”;未满16岁便惨死集中营、纪实文学《安妮日记》的作者安妮·弗兰克(Anne Frank);用食物和面包引诱集中营儿童,强迫孩子进行截肢、拆除器官、接种病毒试验的纳粹军医约瑟夫·门格勒(Josef Mengele);你甚至还能找到向《发条橙》《驱魔人》《畸形人》致敬的镜头。墨菲似乎铁了心地要向人证明,“怪谭”系列和它的名字一样,拥有无限延展和自圆其说的可能性,或者说,他用“怪谭”满足了自己的创造欲,同时,更满足了道貌岸然的我们的偏执、好奇与潜意识。
《美国怪谭》是什么颜色,你的心说了算。
(编辑:郭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