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曾在纪念遇罗克的诗中写道:“我并不是英雄,在没有英雄的年代里,我只想做一个人。”王安忆也曾谈到,现在的作家不仅要写好文章,还要学会幽默地说话,这样才会得到读者喜欢。于是,在科技革命簇拥下的多媒体时代,曾经笼罩在巨星身上的光坏便被电视节目、商业活动、娱乐绯闻等完全粉碎了。失去了神秘性,便意味着失去了神圣性,老百姓越来越发现明星也和自己一样是普通人。这一点对功夫巨星成龙来说也是如此,作为陪伴一代人成长的偶像,他的年老非但没有造成颓势,反而用一次次的转型和躁动来企图延续神话,但往往引起争议。这便是大众时代的偶像困境,当剥开了银幕上的繁华,内在的就是赤裸裸的笑话。
就我个人体验来说,我也曾激动万分地去参见成龙的活动,看到他走上讲台,便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使劲鼓掌和嘶声欢呼。一开始他非常谦虚地说自己是个没文化的人,但随着剧情的发展,他逐渐放下了全部的矜持,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在好莱坞是如何受大家尊重的。他以很低的姿态回顾人生中的困难和奋斗,但我却毫不费力地感受到成功者的自傲和炫耀。于是,我颓然离场,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将青春的记忆回放到录像厅时代的烟雾里。
关于我对成龙主义的一厢情愿的定义,起码有三方面的内容:一是他作为功夫喜剧片的开创者和集大成者;二是他作为励志英雄和慈善大使的公众形象;三是他广泛宣传的自我式的爱国主义情操。对于第一项没有什么争议,对于第二项不便谈论,对于第三项争议最多。很长时间里,成龙电影给予大家的是敞开心怀的欢乐和随之涌起的一往无前的进取心。但是最近几年,功成名就的成龙已不满足于把自己定位在一个演员身上,他要赋予自己更多的社会责任感,要将华人世界的爱国心凝聚起来。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是却招来了一片非议。因为时代已经变了,大家需要的是批判和揭露,而不再是主旋律的灌输。成龙曾经是银幕上的英雄,而现在他要做社会中的英雄,只可惜这已经是个没有英雄的社会了。这便是他的两难处境,但他似乎没有觉察到,依然乐观地频频上镜,接受老百姓的“大哥”称呼。
当然,我们对成龙的看法必须要和成龙电影区分开来,他的个人身份与故事角色不可等同。然而,成龙是成龙电影的绝对核心,不看成龙,又如何定位成龙电影?于是,我们只有接着谈成龙。对于这部《十二生肖》,其制作模式和故事风格是非常靠近好莱坞的,这也是成龙在无数次访谈中提到的对好莱坞电影工业的羡慕和学习。同时,在经历了几部千奇百怪的题材转型后,他终于又回答了观众渴盼的现代城市动作片的类型中。这是他的铁饭碗项目,也正是国产电影需要的类型。与之对比,那些还在一遍遍地纠结于古装大片和民国大戏的国产电影早应该被打入历史的冷宫。且不管《十二生肖》是否让影迷十足满意,但起码它达到了影业标准,是很正常的商业片。
之前,成龙电影总喜欢在结尾来一段演讲式的主题升华,表达小人物对做大事的期望,让观众感动地热泪盈眶。然而这一次,他好像发现了大众对他政治话语的厌恶苗头,转而把自己的“思想”嫁接到一位女孩身上,通过她的角色来表达爱国心。但是,对于一部重剧情和场面设计的商业片来说,这样过于直白的话语显得格格不入,并造成了叙事节奏的断裂。相反,结尾时他从空中坠到地上,连续在山坡上翻滚的画面更能震撼人心。在这一刻,当看到一位接近六十岁的大叔满面鲜血时,我们对他的苛责也便减淡了些许。所以,对于某些话题,不说要比说了好,少说要比多说好。而对于商业片,好看比好听更重要。
《十二生肖》集合了多种电影类型的桥段,包括偷盗、探险、警匪、动作等,其故事主线是盗宝者与伪造者之间的冲突,他们本都是道德的对立面,但由于一个女人的介入,盗宝者的灵魂被拯救,最后成为正义的维护者。这种角色设计就像西部片,牛仔只有在女人的激励下,才能振奋精神。但不同的是,成龙并没有在故事里和这个女人谈一次恋爱,而是给了自己的妻子林凤娇一次模糊的出境机会,让电影多了另一种趣味。至于动作场面,《十二生肖》明显比不上他早期电影的巧妙和幽默,显得平淡枯燥和力不从心,但是拍摄场景的绚丽变化和科技道具(如滑轮衣)的设计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画面张力的不足。
截至目前,《十二生肖》是成龙的第一百零一部电影,从市场的反响来看,他依然具有很高的票房号召力,其下一部电影势必已经在筹划中。关键是,成龙是否会接受观众对他的电影在思想意识和人物性格塑造上的批评,他是否仍要沉醉在自我构建的爱国童话里,继续描摹一派盛世景象。其实,成龙对喜剧动作片的回归不是倒退,而是进步,但他在这条道路上还没有成功的后继者。所以,以我的观点,他与其把精力花在政治思想宣传上,不如花在国产商业电影的制作上,培养一个或一批好的接班人,会是更伟大的功劳。
(编辑:么春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