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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三百万

2012-11-29 15:28:34来源:第一财经日报    作者:徐佳

   

  “姥娘,五十年前,大旱,饿死许多人!”

  “饿死人的年头多得很,到底指的哪一年?”

  这是作家刘震云和他外祖母之间的一段对话,他把它写在了小说《温故一九四二》中的开头,读得让人心头拧巴。1989年,刘震云的好友钱钢想要编一部《20世纪中国重灾百录》,他很快搜集到了20世纪的100个灾难,每年一个,其中1942年就有一场旱灾发生在河南,死了300万人,当他把这件事情告诉河南人刘震云时,后者因为从未听闻而不知如何应答。他决定回一趟老家,弄明白这件事,弄明白大家为何都忘了这事,“遗忘比事实带给我的震撼更大”,刘震云觉得。

  查阅各种版本的中国近代历史书籍,很难找到关于那场中原大饥荒的踪影。大陆学界没有一本关于它的严格史学专著,没有一篇博士论文,在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河南通史》中,这场大灾荒所占据的篇幅也只有5页,仅仅是第4卷第42章第4节的一部分。在抗战的正面战场河南,于最为艰苦的1942年,爆发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饥荒,至少300万人死于饥饿。这300万条生命,相当于中国军队在抗战中死伤人数的总和、三座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受难者,却悄无声息地淹没在记忆中——距今不过70年。

  记录这段历史的档案尘封在河南省档案馆,几十年来鲜少问津。冯小刚筹拍《一九四二》,剧组的人员调过几次档案,直到电影即将上映,络绎不绝的媒体才踏破了档案馆的大门,自发掀起了一股民间修史的高潮。公共性的娱乐事件让沉重隐秘的心灵包袱最终得以释放,何其吊诡!

  大约30年前,美国《时代》杂志记者白修德就洞察到了历史的残酷,“当我试图从过去的笔记中认识这场大灾时,其中生动形象和有感情色彩的东西越来越少,理性分析和数字统计越来越多”,他在著作《探索历史》里写道。白修德是最早报道河南大灾的记者之一,为灾民争取到国民政府的援助。1978年,当他试着将这段回忆重新整辑成书时,这位哈佛历史系的高材生却发现,随着距离灾荒的时间变长,活生生的灾民变成了冰冷的统计数字,“300万”沦为大历史叙事中的一个注脚。

  为何中国历史的框架一直以来都是政治史、王朝史,只闻王侯将相,不闻黎民百姓?刘震云不服气,“1942年这样的灾荒,从东周开始,每两三年就有一次。史料记载不过是草草几句‘大饥、饿殍遍野、人相食、易子相食’”,他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专访时说,“而这些一笔掠过的灾荒往往隐藏了民族的秘史”。

  写小说《温故一九四二》时,刘震云的姥娘九十二岁,解放前是地主的雇工,解放后是人民公社社员,承受了九十二年的中国历史,“没有千千万万这些普通的肮脏的中国百姓,波澜壮阔的中国革命和反革命历史都是白扯。”他用力地表达。

  这种史观打动了冯小刚,耗了19年筹谋这部电影。今天,《一九四二》正式在全国公映。“我们都是灾民的后代,往回倒过去我们就是灾难深重的民族,”几天前,冯小刚在上海媒体见面会上解释《一九四二》的拍摄初衷,“记住历史,重新发现历史,就是为了避免它的重演。”[NextPage]

  立项19年

  电影《一九四二》的故事还得从1993年说起。按冯小刚的话说,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哥们儿王朔推荐了刘震云的调查体小说《温故一九四二》给他,“故事有点味道,那么严肃的问题,那么大一个灾,有人却问是哪一年?”冯小刚事后回忆。彼时,他初出茅庐,还没拍成过一部电影,被称作“小冯”。

  在王朔的牵线下,冯小刚结识了刘震云,并接拍了改编自刘震云同名小说的电视剧《一地鸡毛》。次年,两人又一起参加北京青联会议,会上,冯小刚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如果你信任我,我想把《温故一九四二》拍成一部电影。”刘震云委婉地回绝:“不着急,让我再想想。”

  时隔多年,刘震云解释,“大家太年轻了,历史观也都还停留在一个很浅表的层面,改编的时机未到。”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每当王朔和冯小刚兴致勃勃地大侃如何切入《温故一九四二》时,刘震云并不接话,“我当时心里完全没底,那是本调查性的小说,只有人物群像和大致的历史背景,连叙事主线都没有,根本不适合影像化。”他回忆。

  2002年元旦后的一个晚上,从河南老家回来的刘震云来到冯小刚家,两人喝光冰箱里的所有啤酒后,刘震云郑重其事地宣布:“我把《温故一九四二》交给兄长了。在这件事情上,我愿意和你共进退。”此时的冯小刚,已拍过《甲方乙方》、《不见不散》、《没完没了》、《大腕》四部贺岁片,累积到了一定的知名度和观众缘。他找到王中军,讲明来由,后者立马拍板,成立筹备组,并准备拿出3000万。

  几天后,冯小刚邀请电影圈的朋友、专家开了一个座谈会。会上,几乎每个人都在泼冷水,比如这是部好小说,但没办法改成电影,没情节、没人物、没线索,不具备一部常规电影的要素。听完后,冯小刚和刘震云两人坐在树阴下,沉默了很久。

  第三次提起《温故一九四二》的,还是王朔。2010年,王朔为冯小刚写了《非诚勿扰2》的剧本。庆功宴上,王朔认真地说:“小刚,你真应该咬咬牙,把《温故一九四二》给拍了。这片子需要一个特别大的投资,你现在有很好的群众基础,可以用你的市场号召力养这个片子。作为一个导演,拍完这个电影,你就可以没有任何精神负担了。”几次立项未成的冯小刚想拍,心里却没底。王朔开玩笑地鼓劲:“你也别担心赔了,万一票房不好,我下面再给你写一个喜剧,再来背这个片子的债。”就在这一年,当《一九四二》再次立项时,已经是华谊第四次成立剧组,离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也整整17年了。冯小刚再次找到刘震云,问“还干不干?”刘答:“干!”

  打捞历史

  但剧本几乎得完全重来。“小说到电影,改编最大的难度是没有故事,灾民没有具体形象。同时还有一点特别可怕,小说的叙述不是单声道,而是环绕立体声,是多线索并进。每条线索的主人公互不见面,但又共同搅和到了一件事上,就是1942年河南的旱灾,这场灾难就变成了一碗杂拌粥。但电影需要故事、需要鲜活丰满的人物和非常站得住脚的人物关系。”刘震云告诉本报。

  重新打捞历史,他和冯小刚调侃,“笨人得用笨办法”。“其实最笨的方法是什么呢,就是不要偷懒,沿着灾民逃荒的路、沿着所有线索发生的地方都去走一遍。”剧组大概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跑了山西、河南、陕西、重庆等地,光是重走故地,冯小刚和刘震云就走了三路线:一是灾民逃荒的路线,二是日本进攻的路线,三是蒋介石的活动路线。一路上前前后后采访当事人上百个。冯小刚至今印象深刻的是,一个90岁的老太太讲到自己亲眼目睹的卖子场景:父亲夜晚偷偷地卖孩子,当妈的发现了不愿意,拿起扁担就把孩子拍死了,他把这个场景放进了电影。[NextPage]

  “在这个路上慢慢灾民的形象浮现出来,变得具体了。他们的家庭关系、阶级关系都建立起来了。”刘震云说。电影中的老东家,花枝、瞎鹿等角色都是通过口述历史慢慢具象为叙事主线。原本电影结尾有个很长的鸣谢名单,因为滚动时间太长,进影院时被删掉了,冯小刚把它保留在导演剪辑版中,希望大众能从一个个具体的名字里感受到历史鲜活的存在。

  剧本改出来第一稿,洋洋洒洒十几万字,每一个细节都特别生动,人物的语言非常准确,“比如本子里的台词都极短,因为饿,人们没有力气说话。”刘震云说。

  冯小刚希望演员迅速进入历史的情境,挨饿、受冻是最快捷的体验方法。拍这个戏,扮演老东家的张国立瘦了24斤,在剧组每天就是演完了饿,饿完了演饿,饿上加饿,“饿了才知道,人的尊严是从肚皮开始的”,他告诉记者。对这句话,花枝的扮演者徐帆感同身受。有一场戏,生着病的张国立实在顶不住了,工作人员递上来一块巧克力。饿了几天的徐帆瞧见了,竟发了疯地哭闹了起来,嚷嚷着也要巧克力,“戏光靠演是演不出来的。”她说。

  在接拍《一九四二》前,徐帆也在灾难片《唐山大地震》里扮演过情绪饱满的受难者。开拍前,她问刘震云,花枝这个灾民角色,是否也应当依葫芦画瓢地演。“千万不能煽情,情绪一定要节制,”刘震云说,“这个戏和别的戏最大的不同就是,情感永远不外露。因为在逃荒的过程中人是麻木的,容不得你大哭大叫。”

  电影的后半段有一场戏:花枝和栓柱躺在草席上,展开了一段平静的对话。花枝说,“我嫁给你是为了让你卖我,你把我卖了可以得几升粮食,这样你和孩子都能活。”说这话时,她几乎是漠然的。“逃荒路上,灾民心境的悲凉,那是文学上的创作。实际上,灾民的感情是非常粗糙的,是寒风垒起来的荒草和石头,他们没有时间去抒情、没有时间去悲伤,因为饿得都奄奄一息。”刘震云说。

  只有灾民的视角也不足以架构历史,被遗忘的细枝末节需要与更扎实的史料相互印证。“这些1942年的亲历者和后代,一般提供的是细节,是个人的角度,他是怎么逃荒的,他爹是怎么逃荒的,他姐是在哪被卖的,他老婆是在哪饿死的。”刘震云说,电影同时需要呈现公众视角和官方视角,比如整个河南的灾荒到了什么地步、受灾面积多大?公众和舆论如何反应,蒋介石和政府又是如何应对?

  在研究了《大公报》、《民国日报》等史料后,刘震云将剧本拆分为五条主线——最高统帅蒋介石、河南省主席李培基,驻扎河南第一集团军军方、美国《时代》周刊记者白修德和传教士梅甘神父以及灾民主线,试图从更为宏大的历史脉络里,找到这场大灾的缘由。“是天灾,更是人祸”,他以为。

  影片的开头就有这么一段旁白,“一九四二年,因为一场旱灾,我的故乡河南,发生了吃的问题。与此同时,世界上还发生着这样一些事:斯大林格勒战役、甘地绝食、宋美龄访美和丘吉尔感冒”。1942年的秋天,李培基前往重庆上报灾情,好不容易在陈布雷的安排下见到了蒋介石,后者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听秘书汇报大事摘要:会晤甘地、美国特使来华、滇缅线战事失利、河南守防吃紧……李培基吓得退了出来,“那些事都比我这个大”,他告诉陈布雷。

  李培基口中的大事如今充斥在各类历史教材中,他隐而不报的“小事”像尘埃般消失在历史中。“中国的灾荒年太多了,没价值,太微不足道。”刘震云说,而正是这种“没价值”令人痛心。“我们所做的,首先是让大家知道,1942年还有这件事”。

  刘震云说,他无意在电影中表达自己的历史观,就是想把这种“遗忘”呈现出来。但他忽略了一件事:“遗忘了什么”本身就是历史观的一部分,而历史观往往照亮一个民族的心灵。

  (编辑:郭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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