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摔跤手》之后非常愉悦,因为它满足了我对单一主角电影的剧作理解。它的叙事进程很简单:拳击手兰迪经历了年轻时的辉煌,年老伤病后退出,在短暂的幸福世俗生活之后,再次回归拳击舞台。《摔跤手》的整个剧作结构极其规整,在“视角”、“生活流与戏剧流”、“情绪积累”、“情节反转”等方面,都可被视作这个类型的写作范例,是一出完美的古典式剧作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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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过创作经历的人会面临一个直接的问题:我的故事到底有几个主角?因为这会影响到故事的结构以及空间与视角的选择。
《摔跤手》选择了以兰迪——一个晚年落魄的拳击手为唯一的主角,讲述他的晚年凄景以及如何他对抗这种状态。通常情况下,单一主角的电影因为缺少了贯穿始终的情感对手,在选择“生活流”风格还是“戏剧流”风格的问题时,通常会更靠近前者。
希德·菲尔德在他的剧作教程中,把人物的生活划分为三大部分:职业生活(有关事业上的一切,对老板同事的关系,个人感受等)、个人生活(婚姻和朋友间)、私生活(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在为主要人物设置生活细节的时候,这三部分基本上都是编剧考虑的范畴。对于《摔跤手》,兰迪的职业生活自不必说,电影就是以兰迪的拳击生活为主线,讲述一个职业拳击手的辉煌与落寞。值得一提的是,在摇滚乐的背景下,各大报纸新闻报道兰迪年轻时的战绩,从而揭开这个拳击手华丽人生序幕(也是电影的序幕),音乐停止,电影开场便是20年后,这一时空压缩的手法高度精简,做得非常地好。
在个人生活方面,编剧为兰迪设置了一个酒吧舞女,二人的共通之处在于——同样的社会地位,都是靠吃青春饭。兰迪还有一个对自己仇恨的单身lesbian女儿。
私生活方面,兰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手持摄影代替了观众的视点,紧紧跟随兰迪的脚步,如影随形,带领观众参与到兰迪抵抗时间的生活细流之中:走路、打电话、沉思、注射药物、酒吧买醉……为生活所迫而卖签名的那场戏使用了兰迪的主观视角,他扫视了屋子里各个签名台后的人,那是跟他一样过了气的、伤痕累累拳击手们,这样的生活展示给了兰迪内心一个触动,为他退出拳击场提供了心理助力。如果没记错的话,《摔跤手》从开始到结束,只有两个场景没有出现兰迪的身影,一个出现在酒吧舞女的儿子玩弄兰迪送给他的大力摔跤手玩具,一个出现在酒吧女从舞台上离开去找兰迪。如果从戏剧上上来说,这两场戏没什么问题。但从结构上来说,我认为它是败笔,使本来属于兰迪的视角临时转移到舞女身上,从而破坏了故事结构的完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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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是对抗生活的方式,呈现出来的叙事逻辑便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这种变化落实到人物上,就是情绪的不断积累和发酵,最终导致爆发。
对抗生活体现了一种欲望。兰迪退下来之后,本来计划着跟自己的女儿和好,找一个跟自己相似的过了气的舞女为伴,如果兰迪的这种生活欲望得到了满足,那么最后兰迪就彻底与世俗生活妥协,这无疑是与编剧初衷相反的。所以,电影使用了在情节剧中都会用到的“反转”手法,让兰迪得到片刻欢愉,然后再剥夺女儿对他的接受以及酒吧女对他的爱意,但是这两个点还不够,于是,在超市中被认出是曾经的拳击手之后,兰迪彻底发飙,决定重回拳击秀场,因为在他的心中,那个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也是为什么他总让别人叫他“兰迪”而不是别的名字的原因。于是,在经历了情绪发酵爆发之后,兰迪在与生活的对抗中取得彻底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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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以凸显人物性格和关照人物命运的影片,《摔跤手》的细节使影片饱满生动,同样遵循“反转”原则。即:用琐碎的小细节去表现一个表面凶悍强大的人。比如,在自己孤独的时候,兰迪拉来了一个小朋友陪他打一款拳击游戏,对这样一款老旧的游戏,小朋友根本提不起兴致,可见兰迪是个过气的人物,他注定要,而且已经是被时代抛在了很远的过去;在超市里,最初兰迪不敢走进去做工,担心被人认出,所以在进入超市的门口之前,他出现了观众在拳击台下呼喊的幻觉,从而将自己内心的担忧通过听觉外化而出,这是非常电影化的手法,当熟悉工作后,兰迪跟每一个顾客都打成一片,可爱十足,尤其是后来,在应付一个难缠的老太太时,给出了十足的耐心;在为女儿买衣服的戏中,他执意要买下一件自认为很好看的苹果绿的嘻哈衣服,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女儿可能是lesbian,一个极力要讨好女儿而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过失的的父亲形象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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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电影是人物第一还是故事第一的问题,基本上成为了文艺片与商业片的一道鸿沟。《摔跤手》在保证人物和细节的艺术性的同时,导演达伦·阿伦诺夫斯基用比较时髦的视听方式——手提摄影,感官刺激——拳击现场的暴力场面,色情渲染——酒吧的迷幻场所……让影片有了很好的观赏性。我相信很多人都会被最后一个镜头感动。当兰迪颤悠悠地爬上拳击护栏上,摄影机给了他伟人般的大仰拍角度,他以最为经典的“大锤粉碎压”纵身跃下,黑场,无声,出字幕和音乐,兰迪的人生完美落幕,而我们的人生因此而重新定位。
(编辑:么春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