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方朔
美国一代名主播克朗凯逝世。克朗凯之所以被世人信赖,而且长留去思,这虽与他的个人特质有关,但他坚守媒体人中立的第四权价值,不和政党政客搞七捻三,美国两党都有意延揽他成为副总统提名人,而他却拒绝了。
因此,像克朗凯这样的媒体人,在台湾其实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因为美国有克朗凯,我们有叱吒风云,呼风唤雨的各种爆料名嘴。在克朗凯逝世的同时,台湾发生了媒体习惯性的羞辱陈幸妤,这次居然把人家家里的幼儿赵翊安也牵拖进来的残酷八卦新闻;也发生名嘴兼“立委”,搞出“行政中立法”乌龙修正的荒诞新闻。当然更别说名嘴帮权力站台这种让人不知今夕何夕的闹剧了。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台湾不可能有克朗凯这样的媒体人已不问可知矣!
美国会有克朗凯,其实是个文化问题。美国的媒体与媒体人尽管兴衰多变,但坚信自主的第四权价值这一点却始终未变,因此媒体始能站在权力的对立面,做出有力的监督、制衡和预警。媒体不容成为权力的化妆师,更不容成为权力的代打工具。媒体人一只脚跨媒体,另外的脚跨政治,甚至还有第三只脚跨党工,这种事在海外绝无可能,但在台湾则其怪不怪;当然更别说台湾媒体名嘴那种长了四、五只脚,每种颜色都参一脚的怪异现象了!
台湾之出不了克朗凯,乃是在从前老国民党时代,媒体注定就是权力的附庸工具。及至二○○○政权变天,在头四年国民党总是在想四年后即可轻松拿回政权,因而凡事不为;而媒体也乐于向当时的权力靠拢,但等到二○○四拿不回政权,才开始有所作为,而名嘴爆料也开始出现并日益兴盛。当时的有权者滥权但又对弊端极力遮盖,爆料文化的形成确实发挥了极大作用。任何爆料,只要不是站在当权者那一边,它都有监督与制衡的功能。我们不能否认,前一阶段的名嘴爆料,对台湾揭弊及政权再轮替确实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不过,随著政权的再轮替,由过去这一年多以来的表现,我们已看出名嘴爆料文化已走到了它自己的反面:
过去的名嘴爆料是站在权力的对立面,因而它至少有一定的监督制衡作用,但现在名嘴爆料则站到了权力这一边。因此,台湾无论有多少百废待举的事,都得不到名嘴的注意。名嘴们还是把前一个当权者做为他们最主要的箭靶。当媒体把监督的对象搞错了,它们其实就等于成了新当权者的共谋─藉著批判旧的当权者而让新的当权者有个提款机可用!今天台湾的各种改革泄泄沓沓,无能的症候也日益明显,媒体名嘴可说即有因为失掉立场而失去功能的罪过!
当名嘴爆料是站在权力这一边后,由于有了权力的协助,要取得料来爆也就变得更容易。对有权力的人,透过放料给名嘴而制造气氛,以遂行统治和拉抬自己,也会变得成本更低。将这种政治讲成白话,那就是一种透过名嘴爆料而实施的柔性特务统治。过去的刚性特务统治以威吓为手段,柔性特务统治则以爆料和八卦造成的气氛为手段。克朗凯的那个时代,美国特务机关为斗垮斗臭马丁路德金恩,硬是派了特务狗仔录得金恩博士嫖妓的床上录音带,甚至还有三P的。这是超级的料,但美国无论记者,主播或专栏作家却硬是没有一个人要这个料,不是他们害怕,而是不齿。这种事如果发生在台湾,就很难说了!
名嘴和有权力的人一样,当名气愈大,必定滥权更大,台湾名嘴脚跨媒体及政治两界,他们可轻松制造道德民粹气氛,可以操弄“司法”和政治,可以炮制新的政治正确。种种离谱已经常可见,在这种文化下,台湾怎么可能有克朗凯呢?
因此,在缅怀克朗凯之际,媒体人坚守原则,去站在权力的对立面;媒体人也和克朗凯一样,拒绝权力和角色的诱惑与混淆,这乃是重要的起点,但我们能吗?
(实习编辑:魏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