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全:给时代温存的投影
提起肖全,并不是人人都熟悉,但是喜欢摄影的人,一定不会陌生。
二十年前,肖全的名字,因为拍摄《我们这一代》而响遍那一代。那本耗时十年完成的人像摄影集几乎囊括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文学、艺术、音乐、电影等领域所有著名人物。不夸张地说,它记录了一个时代。
更早一点,他拍摄了三毛。用短短的45分钟,讲述了她的一生。还有杨丽萍、易知难、巩俐……自此,他的人生与“时间”、“女人”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如今,二十年过去了,镜头下的时代和“他们”,或许都变了模样。但作为记录者的肖全,内心始终还坚守着最初的执着和宁静,用他的方式,继续他的修行。
“我见证了一个健康的中国在使劲”
很多人了解我是从《我们这一代》开始。
上世纪80年代,正值改革开放,人们都积极向上,很想在各种领域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对于普通人来说,那是个充满希望的年代,而对于文化人来说,那更是个有抱负,有梦想的年代。
我花了十年时间,拍摄了一帮对中国文化和民族独立思考力有推动的人。他们随国家的成长而成长,记录了时代脉搏的快和慢,有着让人心跳加速的故事。他们是那个时代的代表,他们的身影,折射出那段光辉灿烂的激情岁月。
能够在他们特别有意思的时候,我和他们相遇,留下这些影像,我非常感激。很多人问我,为什么不再拍一次《我们这一代》或是《他们那一代》。我说,这是属于曾经的一个课题,那种感觉无法复制。
记录时代,是需要机缘的。为什么莫言可以得诺贝尔奖,这其实与他的生活、与那片土地有关,他就是做了那个年代、那个背景下,他最应该做的事情。拍照也是一样,要真实,而不是刻意。
如今,国家在变化,时代在变化,人心也在变化,我们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感觉。如同赵野在《肖全和三毛》中说的,因为有八十年代托着底,我们今天的沦亡都显得那么悲情和富有诗意。
我经历过这个时代,见证了一个健康的中国朝着自己的方向使劲,见证了这一代人的生存与奋发、痛苦与欢乐、迷茫与坚守,我觉得很幸福。
“让我体验与天地贯通的感觉”
我拍过很多人,但对三毛和杨丽萍,却有着发自内心的持久的挚爱。
当年在成都拍三毛的时候,那个木头门上就倚着一个老太太留下来的竹椅子,就斜靠在门上,我以为她是要去动那个椅子,但是她没有,她就在旁边的地上坐下,然后把鞋脱掉,赤着脚,就开始啃指甲。我就蹲在地上开始拍她,非常真实,没有半点虚伪的情绪。
生命于三毛就是一次远足与体验。我们每个人都是天地间的过客,一个人的声音和足迹,如果能被另一个人深深的怀念和铭记,这就是永恒。
后来拍杨丽萍,有一张她拿着巨大的白布在长城上的照片,也成为经典。也忘了当时是如何捕捉到了那一瞬间,就是感觉背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推着我,我的意识好像完全不属于自己,已经到了佛教所说的“无我”境界了。
还有个特别好的例子,叫易知难。当时我在为《中国摄影》杂志写推荐说明,她在化妆,我一回过头就看见她在抽烟,眼里含着泪水,于是我放下笔,拿起相机就开始拍她。整个过程中我们没有说一句话,最后拍了七卷胶卷,就只挑选出了一张。
世界这么大,她们有意无意被我遇见,闯进了我的黑匣子里面,成为我影像档案里面的人物。我很感激她们,让我体验了这种与天地贯通的感觉,非常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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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照片传递正能量”
这些年,我的摄影逐渐从单纯的人物转向人与自然的关系。这出于我对生命,对自然,对佛法的一些理解。
之前的展览中有一张照片:在尼泊尔一个特别宁静的湖面上,有两个人在河堤上坐着,旁边是小船。人特别小,船也很小,湖面很大,还可以看到风吹起的水波和细细的波纹。这反映的是拍摄者的心境。心不静,是看不到这样一个场景的。
你觉得世界是美丽的,你带着这样一个心情去看这个世界,才能通过照片传递这种正能量,而看的人自然也能被感召。当他们在照片中发现人和自然的关系竟可以那么和谐,就会更加懂得如何去保护它。
前阵子,我在五台山拍了很多有意思的照片。五台山蕴含着的不止是宗教文化,还有智慧的展现。那座清凉之山,除了让人有身体上的凉意,还是去除贪嗔痴的烦恼,让心变得清凉,纯净。
人为什么会烦恼?因为你在拼命追求一些不重要的东西,欲望过度扩张。释迦摩尼能真正成佛,就是因为他能真正悟到生命本身的意义。
我将印有三毛照片的杂志放在了普陀寺这片宁静的土地上,过去她没有去过,但已经就可以天天在那里了。当人们翻阅杂志时,就会看到三毛,谈论三毛,想起她的故事。她应该是属于这里的。
在山上,我遇到了一个98岁的老禅师,他开释我:当我们活着的时候,我们人是真的,照片是假的。但是当我们人不在了的时候,照片还在,照片就变成真的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便是生命的真谛。
“摄影于我,是一种修行”
年纪慢慢大了,心境也发生了变化,开始会思考一些关于生老病死的人生问题。从身边亲人朋友一天天变老、叶子一片片掉落、黑夜交替这些问题开始,了解世界的真相,懂得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你想要的,你该怎么办。
满世界的去旅行,透过我的相机去表达一些我想要表达的东西,这就是我现在想要做也正在做的事情。
摄影对我来说,是观察世界、理解世界的一个方式。有些人是用笔,有些人是用嗓子,我就是用相机。
我和恩师马克·吕布可能不一样。他时时刻刻都要带着相机,随时都准备抓住下一个镜头。这一点上我并不这样,我不觉得任何时候我都是一个摄影师。不背相机的时候,我在体验一个爱人的男人,一个朋友的哥们儿,或一个纯粹的行者。
三个月前,我在成都办了个人影展,叫《生命旅行--从三毛出发》。其中有一半作品是我曾经拍的三毛,另一半则是我从2007年至今拍的一些旅行照片。透过我的行走,我的眼睛,将内心感受到的东西用手中的相机呈现,让看的人有所触动,产生共鸣,这就是我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
杨丽萍一辈子都在寻找快乐,用舞蹈的方式来供养众生。而我肖全是用摄影的方式,让人透过照片明白一些事理,完成自我的修行。
(编辑:李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