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人物:
刘秀英——女,五十二岁,何是非之妻,退休的小学教师。
何是非:——男,六十岁,某进出口公司革委会主任。
何 为——男,三十四岁,何是非的儿子,某医院外科医生。
何 芸——女,三十三岁,何是非的女儿,市公安局干部。
欧阳平——男,三十一岁,北京郊区某小吃店服务员,何芸过去的朋友。
梅 林——女,五十八岁,遣散回乡的老干部,欧阳平的母亲。
时间:
一九七六年夏初的一天。
第一幕
这是一个独幢的花园楼房。房间里布置得略显豪华而又不俗气。有长沙发、大书柜、钢琴、落地风扇及其他布置得体的家具。舞台左侧有楼梯通往楼上。楼梯前是一条走廊,通往何芸的房间。舞台右侧有一扇门,通何为的卧室。前方也有一扇门,通往厨房。舞台正中是大玻璃门,通向外面花园。
正是江南“梅雨”季节。连日的阴雨,今天好容易才住了一会儿。但重重叠叠的浓云依然把天空堵了个严严实实。屋里蒸热难熬。
幕启,钟声打十点。
刘秀英打开玻璃门,外面传来知了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叫声。刘秀英是个小学教师,一辈子都在用简单、朴素的语言教导孩子们要学好,要做个正直的人。她自己,也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忠厚、老实、心地善良,从来不会说谎。她性格软弱、温顺,特别对何是非从来都是百依百顺。她爱何是非,崇敬何是非。但是,近年来她却时常会一个人发呆,有时说些谁也听不懂的疯话,并且动不动就哭。问她,她什么也不说。谁也猜不出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认为她有点精神失常了。终于她因病提前退休了。她本来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现在变得更是沉默寡言了,默默地在这几十平方米的小天地里转着,为丈夫和子女操持家务。
现在,她听完了沉重的钟声,又呆住了。
楼梯响了,下楼的是何是非。他比刘秀英大八岁,但看上去比她年轻多了。乌黑的头发,红润的脸膛,精神饱满,一望而知保养得极好。他身材适中,微微有些“发福”。举止稳重矜持,说话细声慢气又很自信,显然是个知道自己身分的人。解放前他是外国洋行里的一个小职员,生了肺病被一脚踢出。多亏他的邻居,一个地下党负责人的接济,他才治好了病。从此他开始靠拢党,一九四九年初入了党。解放后,一直在外贸系统工作。
此刻他拿着一瓶贵州茅台和一瓶金奖白兰地下楼了。
何是非:秀英!……又发呆了。唉,家里现在是多顺心的日子,就是你……
刘秀英呆然不语。
何是非:秀英,这两年你心里到底有点什么不痛快?告诉我嘛!这辈子,多苦多难的日子咱们俩都一块儿过来了,今天,你还有什么心事不能跟我说呢?
刘秀英十分惊恐。
何是非:(长叹一声)孩子们呢?
刘秀英摇摇头。
何是非:(向走廊)小芸!小芸!
无人应声。
何是非:又跑出去了?她的事她自己倒袖子一甩,什么都不管,——大为!大为!
何为从自己屋里出来。他是个外科医生,曾被认为是个有希望的青年,但现在他却变得懒懒散散,几乎对什么事都认真不起来了。此刻,他的衣衫下摆半边塞在裤子里,半边吊在外头,一手捧着书本,一手拿着把大蒲扇,穿着拖鞋踢踢沓沓地晃了出来。
何 为:爸爸。
何是非:(讽刺地)大少爷,你也动弹动弹,别净看着你妈一个人忙。
刘秀英:他有病,让他歇着吧,我来。
何是非:你就别向着他了,过去你对孩子们的要求也是蛮严格的嘛!——有病?什么病?思想上的病!对革命事业消极怠工!外头火热的阶级斗争不去参加,成天晃晃悠悠,什么正经事也不干!
何 为:(晃着手里的书)我正在研究我们伟大的文艺旗手推荐的世界名著:《飘》,这可是最正经、最最正经,最最最正经的大事!
何是非:(怒)你——
何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何是非:(对刘秀英)你去准备饭菜吧,都十点多了,再磨蹭客人就来了!(上了楼梯又回过身来,对何为)你好好看看你自己,还有点革命青年的样子吗?!(上楼)
何为往长沙发上一躺,捧起了书看着。
楼上传来何是非的声音:“秀英,秀英!”[NextPage]
刘秀英:啊!
楼上何是非的声音:“的确良白桌布你搁哪儿啦?”
刘秀英:大衣柜左边下头。(走近何为)大为,别躺这儿,回头你爸爸又该发脾气了。
何 为:发脾气也活该,谁叫他生了我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呢?
刘秀英:大为,你妹妹今天来的这个朋友,人好不好?
何 为:妈,您这话问了我足有二十遍了!我告诉您了,根据报纸上官方介绍,他是天底下头等大好人,浑身上下毫无缺点,连肚脐眼都没有。
刘秀英:不知道他老实不老实?
何 为:老实!老实极了!是上海文攻武卫的这个(伸大拇指),专管抓人杀人!
刘秀英:啊?!
何 为:不过,妈,您可千万别怕他,因为据说谁怕他谁就不是好人,好人都不怕他。爸爸瞧着他就挺顺眼嘛。哎,对了,这事你问爸爸去,这个女婿是他找来的。(翻身看书)
何芸从走廊里上。这是一个长得十分漂亮,脾气温顺的姑娘。她的生活经历很简单,中学毕业后分到了农场,以后又调到市公安局。她的思想方法简单、幼稚,但是,她毕竟不是一个卑下的人,她不能无视斗争的现实,在一九七六年那样严酷的阶级斗争、路线斗争事实面前,她陷入深深的、不可解的矛盾之中。她在认真地思索,她在顽强地探求,但她还没有得出应有的最后的结论。今天,她更是心事重重,因为,她面临着生活道路上另一个重大的抉择。
何 为:你在里头?爸爸叫你你装蒜?
何芸不语。
何 为:(发现她眼圈有点红)大喜的日子怎么掉眼泪了?唉,未有抗婚志,空洒泪千滴。
何 芸:(怒)哥哥!
(编辑:王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