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话剧在创作中主要受到哪些外来文化的影响?
答:话剧是外来的艺术形式,中国现代的话剧作家在创作中无一例外地都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曹禺话剧的成功和他在后来创作风格的变化,在很大程度上都有赖于对外国戏剧的学习和借鉴。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六个方面:
第一,基督教文化的影响。曹禺在少年时代就接触到《圣经》,并经常跟着继母去教堂做礼拜,在大学时代还曾专门研究过《圣经》和“圣经文学”,大学毕业后还曾在河北女子师范用英文讲授过《圣经》,基督教文化对他的人生观和创作观都有相当的影响,在《雷雨》的序幕中就有在教堂做弥撒的合唱场面,充满了神秘的宗教气氛。曹禺开始文学创作的动机正是为了“劝恶从善”,他的前期创作也多是表现善恶较量的社会道德剧,《雷雨》是表现“迷惘人生的罪与罚”,《日出》是表现“灵魂的毁灭与再生”,《原野》是表现“人与人的极爱与极恨”,《北京人》是表现对“原始野性的呼唤”。而这些作品中的主要人物也都浸透了基督教的人文意识,如原罪情结、忏悔意识等。
第二,希腊悲剧的影响。曹禺在读大学时开始对希腊悲剧着迷,他的《雷雨》也正是在这一时期构思完成的。希腊三大悲剧作家都有突出的命运观,在他们看来,人的悲剧是非人力所能左右的,是不可知的命运造成的,因而希腊悲剧也称为“命运悲剧”。在《雷雨》中,世界的残忍和冷酷,人的盲目的挣扎,情爱不可避免地走向乱伦,特别是四凤自觉不自觉地重蹈母亲侍萍的覆辙等等,都表现了某种命运悲剧的因素。但希腊悲剧对曹禺话剧的影响,不仅仅表现在内容上,还更多地表现在艺术形式和技巧上,如结构上的集中严谨以及倒叙式方法,剧情设置和情节安排上蘩漪遭周萍遗弃后由爱而恨的报复等。《原野》的复仇精神也受到《美狄亚》的影响。
第三,莎士比亚的影响。有人说,曹禺从希腊悲剧中汲取的主要是激情和悲剧精神,而在莎士比亚那里学到的则是“变异复杂的人性,精妙的结构,绝美的诗情,充沛的人道精神,浩瀚的想象力”。莎士比亚被称为“第一个把精神痛苦写到至极的作家”,他对人物很少作单一的或静止的描写,而是对其性格和情感作生动细致的描写,其人物大多复杂丰富,富于发展变化。因此,莎士比亚悲剧也称“性格悲剧”。《雷雨》的悲剧可以说直接与蘩漪的“雷雨式”性格有关,而曹禺笔下的许多人物(包括次要人物)都具有复杂而偏执的性格。此外,莎士比亚的诗人气质和用诗体写成的戏剧,对曹禺也是一个致命的诱惑。曹禺甚至还曾翻译过莎翁的名剧《柔密欧与幽丽叶》(即《罗密欧与朱丽叶》)。
第四,易卜生的影响。曹禺在中学时代就曾演出过易卜生的戏剧。曹禺曾说:“外国剧作家对我的创作影响较多的,头一个是易卜生”,“我为他的剧作谨严的结构,朴素而精练的语言,以及他对资本主义社会现实所发出的锐利的疑问所吸引”。易卜生被誉为“现代戏剧之父”,对中国现代文学的影响是广泛的,五四时期出现的大量的“问题小说”和“问题剧”都是学习易卜生结果。有人甚至认为,易卜生的影响已不限于文学,包括整个社会,他笔下的娜拉,几乎成了“妇女解放”的代名词。究其原因,主要在于他对资本主义社会深刻有力的揭露,因此,易卜生戏剧又称“社会悲剧”。有人认为,曹禺从易卜生那里学到的比从莎士比亚那里学到的还要多,不仅学会了如何关注妇女问题(在蘩漪、陈白露身上可以看到娜拉的影子),也不仅学会了如何关注社会问题,学会了如何面对“我们的遭遇”,而且,更学会了如何安排人物与事件的复杂关系,如何制造悬念,处理高潮,如何运用象征的手法等等。比如,他也像易卜生一样,把次要人物也当作主要人物来写,以至于《雷雨》的主角是谁也成了一个问题,蘩漪、侍萍、周朴园三个人物主次难分。
第五,奥尼尔的影响。有人认为,与其说曹禺是中国的易卜生,不如说曹禺是中国的奥尼尔,因为两人的情况更为相似:他们都学习过易卜生,都富于激情,都善于写悲剧,都喜欢表现人物的命运,都热衷于新的样式和新的技巧,也都对自己国家的戏剧事业作出过特殊的贡献,都具有特殊的地位。奥尼尔的出现使美国的现代戏剧走向了成熟,而曹禺的出现也正标志着中国话剧艺术的成熟。曹禺并不喜欢奥尼尔的后期作品,但他早期的《天边外》、《安娜?克利斯蒂》等现实主义作品和《琼斯王》(又译《琼斯皇》或《琼斯皇帝》)等表现主义作品都对曹禺产生过重要影响。《天边外》是奥尼尔的成名作,主要写兄弟二人梦想当水手,梦想天边外的理想生活,愿望无法满足而造成悲剧。《安娜?克利斯蒂》主要写父女间的矛盾,写一个女人的不幸命运的悲剧。曹禺剧中的蘩漪、周冲、仇虎、金子等也都是有着强烈欲望和追求的人物,他的《雷雨》、《日出》、《北京人》和《家》等经典剧作也都是写亲人间的矛盾和冲突,而《原野》更是在情节安排和艺术手法的运用上都直接受到了《琼斯王》的影响。因此,也有人认为,曹禺与奥尼尔的相似,主要还不是形似,而是神似,是同样喜欢用不平常的人物命运来吸引观众,是同样喜欢对人物的性格和心理进行精确的描绘,对人物的命运进行出色的处理。
第六,契诃夫的影响。无论是希腊悲剧,还是莎士比亚和易卜生,都很重视戏剧的集中性和动作性,都要求有紧张激烈的戏剧冲突和曲折跌宕的戏剧情节,剧中的中心事件往往都是生活中少有的,人物性格也过于强烈,戏剧结构更是力求紧凑严密。但这一传统的戏剧观念在契诃夫这里得到了改变。因此,曹禺在读了契诃夫之后感叹:“原来在戏剧的世界中,还有另外一个天地”,在《三姊妹》“这出伟大的戏里没有一点张牙舞爪的穿插,走进走出,是活人,有灵魂的人,不见一般惊心动魄的场面。结构很平淡,戏情人物也没有什么起伏发展”,“他教我懂得艺术上的平淡”。契诃夫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能在平凡的生活中写出生活的诗意,因此,他的戏剧被称为“生活的戏剧”或“生活化的戏剧”。曹禺的话剧从“戏剧化的戏剧”变为“生活化的戏剧”正是从他学习契诃夫开始的。在《日出》中已经可以看到契诃夫的影响,但真正另辟蹊径,去探索“契诃夫式”的创作方法的作品,则是《北京人》和《家》,因此,契诃夫曾经影响了曹禺整个40年代的创作,给曹禺戏剧风格带来了全新的变化。
(实习编辑:王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