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读周洪立先生所著《援外手记》,感慨良多。
《非洲之角的日日夜夜——援外手记》记录了周洪立当年在非洲之角的种种亲历往事,“援外”工作在他笔下还原为可亲可近可信可感的日常形态。
30年前,洪立兄在索马里偏僻乡村及中国使馆封闭的生活中,为排遣寂寞有心无意写下的日记和笔记,成为该书最可靠的资料依据。30年后,全球一体的“互联网”时代,为重新解读当年“第三世界国际主义”提供了新的空间。洪立兄终于下决心将泛黄的纸页一篇篇梳理整合成文,陆续发表于他本人的博客,果然迅速激发起众多网友的关注。
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中国政府在当时本国经济仍面临极大困难、民众医疗水平普遍低下的状态下,慷慨派出医疗队,远赴非洲实施无偿的国际主义援助,在第三世界国家赢得了良好的声誉。目前,仍有42个中国医疗队分布在40个国家,总人数达1100人。
“文革”期间毕业于大学英语专业的“老五届”周洪立先生,曾在茫然无路的青年时代,有幸作为医疗队的英语译员,在索马里北部工作了将近3年。那是中国改革开放初始的1978年,无论东亚这个外强内弱的“中央之国”,还是地处黑非洲一隅的索马里,都处于一个微妙的历史拐角。那也许已是中国医疗队在非洲之角的尾声,因而暗含了某种悲壮的告别意味。
30年过去,那段历史渐行渐远,曾经家喻户晓的“援外”热词,对于现今的年轻人,似乎已经失去了它曾经的光环。当年人们对“援外”一词的浓厚兴趣,或许来自人们对自身的探究——父辈的中国,和外部世界曾经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在这些惺惺相惜的贫困远邻之间,究竟被怎样的一条通道牵连?
今人不再相信史书或教科书,但相信身边人的真实故事。
《援外手记》文字朴素,叙事平实,一字一句老老实实讲述遥远的故事。文中并无夸饰惊人之语,却有一种身临其境的阅读亲切感,令人如闻非洲的鼓乐之声香蕉之醉,亲见黑肤白齿明眸的索马里人之美,重温中国医疗队简陋的药箱与神奇的银针……但凡优秀的纪实性作品,大多取决于内容的信息质量和真实程度。
《援外手记》取材不趋时、不跟风,另凿泉眼、别开生面——回望1978的非洲,身后是国门初开的中国,眼前是闭塞而又淳朴的索马里。中国医疗队奔波于人道主义与国际主义的理念夹缝之间,那些被人熟知或“鲜为人知”的困境与悖论,为今天的读者创造了“陌生化”的效果。纪实作品的优劣不在于信息量的密集度,而在于信息质的有效性。信息有效方能保证作品的可读性、新鲜感与吸引力。
《援外手记》的真实性,则表现于语言、细节、个人情感与认知的真实性。在书中,作者的笔穿越了时光隧道,将自己退至上世纪70年代末期,尽可能准确地复原当年的国内外历史背景、真实描述索马里的自然地理环境与风土人情、忠实记录中国医生们的辛勤工作及思乡之情,包括异国他乡的批判会……看似信手拈来的小故事,细细品味,也都别有意趣。
人的一生中经历的许多往事,都已被时光磨损或淡忘;而那些被珍存至今的故事,必然是生命中最为刻骨铭心的记忆。洪立兄曾经勇敢地抛掷在非洲之角的青春时光,逾至花甲之年,终被他一笔笔唤回。在那些娓娓道来、亲切平和的字句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年轻人在异国贫瘠的土地上艰难的成长——在救治他人的过程中,接受爱的启蒙;学习助人、爱人、阅人;领悟、珍惜和尊重生命,并在给予和付出中获得快乐,逐渐走向成熟。褪去70年代“援外”的国家意识形态,我们看到了跨越国界、阶级、民族的人性之光和大美大爱。
或许,这正是打动并感染了今天的年轻读者之处。
好书既没有句号也没有答案,只有潜伏的问号。愿读者在问号中成长,就像很多年前,那位睁大好奇的眼睛,行走在索马里海岸的中国青年。
在唤醒非洲之角记忆的同时,我们还能唤醒别的什么?
(编辑:白俊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