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渔,文化批评家、专栏作家,现任职于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著有《文化麦当劳》、《知识分子的“内战”》等。
四五年前,青年学者王晓渔写过一篇文章,专门考证了房价与书价之间的关联:在上海的城郊地段,一本书占用的书架和书房成本约在40到90元之间。五年过去了,这个成本仍在不断上涨。他有一位朋友,读了这篇文章,在搬家的时候痛下决心,扔了几百本书。即便如此,王晓渔还是在20年的时间里,迅速堆满了一屋子的书。七八千本除了挤满几乎每面墙都有的大立柜外,也填满了这个不小的复式房的每个角落。层层叠叠的书中间,倒也隔出了条小路,加上又要爬楼,上上下下,还真让人有如入书山的感觉。“现在还算是好的,我读博士时,宿舍里有两三千本书,除了我自己,别人根本就进不去。”王晓渔说,因为书架已经填满,这几年陆续买来的书,完全没精力分门别类,一旦急需,根本找不着,这个问题让他头痛不已。虽然杂乱,不过仔细检索下来,不难发现,文学、历史和社科思想类书占了王晓渔藏书的大部分。尤其在一楼,根据不同的书柜,能清晰分出中国古代史、中国近代史、中国文学、外国文学和社科思想的脉络,且这些书大多是成套出现。
对诗歌始终抱有兴趣
在一堆新书上,有一本爱尔兰诗人希尼的英文诗集,这位诗人前不久刚刚去世。
“希尼的诗,我一直非常喜欢,他写出了那些常被忽略的日常经验。”诗歌在王晓渔的书柜上占了相当大的比例,既有中国的也有国外的。
“在文学方面,我对诗歌始终抱有兴趣,对叙事却一直不是很感兴趣。”现在回头再看,之所以会这样,王晓渔认为同他大学前的经历有关,“那时在安徽的一个县城里,几乎看不到书,图书馆几乎是瘫痪的,买教辅书都要邮购,现在看来,会觉得非常荒谬。”
不过意外的是,他竟买到一本《中国新诗名篇鉴赏辞典》。“这本书的选本非常好,编者是九月派诗人唐祈,他非常注重诗的艺术,眼光也足够宽阔。”这本1990年出版的书竟然收录了王寅的《想起一部捷克电影想不起片名》,当时王寅还不到30岁。
唐祈的这本诗选和一些民国散文选、古典诗词奠定了王晓渔最基本的文学趣味,即以艺术为本位。所以他喜欢卞之琳、冯至,也喜欢布罗斯基,包括他的诗歌和评论。至于当代诗人,王晓渔觉得多多的诗是最好的,“他的诗内部多样性非常丰富,同时又很奇特。”这让他着迷。
虽然对叙事的兴趣不及诗歌,但作为一个正儿八经的中文系学生,王晓渔在大学期间仍然花了大量时间在文学作品上。
“国内我最喜欢的作家是沈从文。”在读文学作品时,王晓渔非常注重个人趣味,“比如说张爱玲,我始终对她的《传奇》难以培养出感情,虽然我也知道那些小说是天才的。但沈从文不同,他的有些东西,如果未曾读过你的人生会有缺失的感觉。”
至于鲁迅,王晓渔尤其推崇《野草》、《朝花夕拾》、《故事新编》,“《朝花夕拾》让人觉得温暖,《野草》有着内在的复杂性,《故事新编》很有趣。”
“不过鲁迅在日记、书信里就没有这么有趣了。”王晓渔喜欢读“有趣”的东西,“我喜欢那些读过之后有一种轻盈感、但又不‘轻’的作品。”在他看来,卡尔维诺毫无疑问是这种奇幻感觉的最佳范例。
文学没法回应我所关心的制度问题
有段时间,王晓渔希望能把这种“有趣”带入到文学批评中,但最终证明困难重重。“文学一旦学术化,就没有趣了,我写评论就是为了好玩,希望能把评论写得跟小说一样,但你真正职业化去做这件事,那它就没有太多快感可言。”
这种矛盾,在2000年以后的几年里,达到了最大值。“我发现文学没办法回应我所关心的一些制度问题。”直到今天,王晓渔还是认为,文学主要回应的是美学和趣味的问题,无法也不必回应所有的问题。
也正是在这时,他在“思想的境界”网站读到崔卫平翻译的《哈维尔文集》,深受震撼。“哈维尔的价值,在于你不需要转换,可以直接拿来与我们的当下进行对话。”
2002年,他本来想报考洪子诚先生的博士生,但洪子诚当年退休,再加上其他各种原因,让王晓渔最终决定离开中文系,转而攻读许纪霖先生的中国近现代史博士学位。此后有将近十年时间,他都在专心读历史,极少再谈论文学,但是他一直有阅读新诗的习惯。
谈到历史著作,王晓渔对陈旭麓先生的《近代中国社会的新陈代谢》称赞有加。“这本书,虽然用的都是些旧词语,但表达的观念却非常新,里面很多微言大义,需要你认真地看。可以说在当时的框架里,这本书已经达到极致了。”
文学训练培养了我细读的能力
王晓渔当前的研究兴趣,主要集中在知识分子研究。“我现在的研究兴趣在于1920年代的知识分子,我想弄清楚他们是怎样迎接即将到来的党国体制的。”
“1920年代的广州,跟1940年代的延安非常相似。”在王晓渔看来,1928年简直就是1940年代的预演,当时大量知识分子,包括鲁迅在内,都去了广州,认为广州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但遗憾的是,北伐却建立了“党国体制”,“我想弄清楚的是,当时的精英是如何接受或者欢呼这个党国体制的,我想要分析这里面的逻辑关系。”
细数自己的阅读经历,王晓渔认为,早年的现当代文学训练,对他日后的历史研究有非常大的帮助。“它培养了我细读的能力,你能通过一个词语读出很多隐蔽的东西,这对历史研究很重要。”王晓渔说,文学批评强调的是细读能力,历史研究则强调资料的可靠性。
“不过事实是,大部分的历史资料都不一定准确,这时候,你如果把它当成是一个可能是虚构的作品,来考察它的叙事逻辑,你总能得出一些新的结论。”这种对照研究让王晓渔受益匪浅。所以,除了20年代的知识分子研究,他还准备研究1918年到1989年的中国新诗,研究现代中国的话语转型。
(编辑:苏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