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俊杰 赵沛林

    “草根”文学，不知始自何年，不知起于何人，却在中国大地上葳蕤生长起来，短短几年就已蔚成气象，直扑当下中国文坛。目前，草根文学已引起越来越广泛的社会关注。作家们写她，老百姓读她，批评家评她，一种文学倾向由弱而强，转瞬间已汇成汹涌的文学流派。

　　提起草根，似乎和许多低贱之物不无联系，草民、草芥、草昧、草莽、草野等，皆有社会底层之意。同时，草根显然与大树相对，与所谓“the top of banana”（显赫优胜者）相反。草根更低于草，这大概就是“根”的最卑微意义罢。

　　那么，草根文学到底有哪些特征？用写实的方法大胆描写改革开放以来底层平民生活与感受，不避生活真实，直面人生苦难，尖锐地揭发美与丑的对立，是她判然区别于其他文学流派的特色。她与以往风靡文坛的武侠派、神魔派、言情派、色情派等娱乐消遣的文学，与纪实派、演义派、寻根派等宏大叙事的文学，以及其他有名无名的流派绝无类同，成为当下最关心民间疾苦、最富于批判精神、最有现代品格、最倡导人道精神和终极价值的文学流派。她的茁长，意味着一支文学新军终于在改革开放的推动下，抛弃先前的附庸地位，冲破商品经济的腐蚀利诱，打消孤芳自赏的情调趣味，用赤诚良知谱写出了文学觉醒和进步的篇章。

　　改革开放以来，由于社会结构的重大而深刻的变化，人们的遭遇和命运也因不同处境、不同抉择而分出了高下。仅从物质和精神的资源占有也可见出，中国社会已经并且仍在出现比较严重的贫富差距和严重的不平等，因此产生草根文学实属必然。

　　那么，最近几年出现的比较有代表性的草根文学作品有哪些？它们的进步意义在哪里？尤凤伟的《泥鳅》、贾平凹的《高兴》、陈应松的《失语的村庄》、孙惠芬的《歇马山庄》、李锐的《太平风物》、王祥夫的《尖叫》、罗伟章的《我们的路》、如歌的《保姆的自传：一个保姆的心路历程》，以及珠海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系列打工诗歌选集……翻开这些作品，草根们的身影穿梭在乡村、城市、街边、路上、车站、工棚……一切衔接城乡倾洒汗水的地方，一切承担痛楚、思念、劳累、危险、孤独、忧伤、悲愤、隐忍的地方，一切改变着生活又为生活所改变的地方。他们的心灵和肉体在城乡的夹缝里横遭摧折，他们向往城市与文明而遭遇的多是剥削与欺凌，他们奔波劳顿在异乡却说不清是否比家里苦撑的妇孺老人更痛苦，他们付出了血汗与生命的代价却往往换不回人的尊严……一句话，他们是全世界最廉价的劳动群体和最大的打工大军，也是我们时代前进的独特记号。我们的文学没有理由不写他们，我们要认识自己的时代就必须认识他们。

　　人们也许要问，从艺术和社会的角度看，草根文学的价值究竟有多大？说来非止一端。

　　首先，草根文学是从社会变革释放出的大量动荡生活，首先是从我们这个农业“世界大国”的土壤中生长出的创作潮流。在大量描写农民工、农村留守者以及下岗工人生活命运的作品中，农村，是本真而非被政治所美化涂染的农村，是中国文学真正广大的底土；城市，是骚动而非为文明所遮掩虚饰的城市，是中国文学五光十色的棱镜；文学，是以作家们不吐不快的激情为动力的创作，在新中国历史上这是第一次！因此，在当下，她是我们最有民族性的文学。

　　其次，草根文学是时代生活的冲动和汹涌，是底层体验的自主心声。这就大不同于以往那种“写工农兵”号召之下的所谓“文学”，因为她们的根基有深浅之别，用心有真伪之异。因此，在当下，她是我们最本色而又日益自觉的文学。

　　再次，草根文学之可贵，不仅在于“写什么”和“为什么写”，更在于“怎么写”。她描写下层生活惟求真切，不事雕琢，虽有想象，却无掩饰。她以“这般”朴素的风格描写生活，却不乏寓意与象征；她用直击的目光透视人性的深度，却并不悲观抑郁，积极继承了中国文学史上关怀众生、护卫平民、批判邪恶的优良传统。因此，在当下，她是最勇于触及生活的内核并触发最重大问题的文学。

　　最后（当然并非最后），也许现有的草根文学还未壮大，也未成熟，然而她很可能是将来中国写实文学大放光彩的先声，这是值得期待的，也是我们正在发生着历史性变化的国家生活所应获得的艺术反映。

　　由上可知，草根文学之所以会有生命力，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它有改革开放以来新的现实生活和新的创作主体为基础，二是它依托着最接近大自然又最搅动社会的生活——农民和大地的生息、工人与机械的碰撞、流民与灾厄的拼搏，都直接触及到人性的深处，闪现着大自然的力量，从而使文学带上了勃发的生机和雄大的气魄。这正如一个人穿着皮鞋走在城里，是和赤着双脚走在乡间截然不同的。
[NextPage]

　　当然，草根文学的缺点不足还很多，这只丑小鸭还远未长成白天鹅，例如她的浮躁、粗糙、简单、偏执、肤浅等，甚至她的切口都谈不上地道，但我们还是要说——草根文学，既然无愧于我们的时代，当得起世人的青睐，自然，我们要为草根欢呼，呼唤她更俊美、更茁壮、更耀人眼目的未来。

  （编辑：李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