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剑峰

   村上春树迷几乎都知道村上春树深受美国文学的影响，然而对于村上春树与鲁迅，则似乎很难联系在一起。日本当今最知名的中国文学研究专家、东京大学文学部教授藤井省三昨天在上海作协的讲座中认为，村上的不少小说包括其处女作《且听风吟》中其实都有着鲁迅的影子，喜欢鲁迅的村上或许是受其影响才开始创作《且听风吟》等作品。藤井省三甚至认为，村上今夏即将出版的新作《1Q84》其实与“阿Q”相关，并不仅仅是向奥威尔致敬之作，同样也是向鲁迅致敬之作。

    藤井省三是日本当今最知名的中国文学研究专家，但这几年他的主要研究转向村上春树与中国的联系，他认为林少华翻译村上作品过于“浓妆艳抹”的观点也为中国村上春树迷所熟知。昨天，藤井省三来到上海作家协会做“村上春树心底的中国”专题演讲，他从村上春树与鲁迅作品的关系展开讲述了村上春树心底的中国情结，“如果省略中国不提，就无法讨论村上文学。”

    《野草》启发《且听风吟》

    藤井省三的博士论文是关于鲁迅研究，一向以研究中国文学见长的藤井省三，这些年却做起了村上春树与鲁迅的比较研究。藤井省三认为，大家都认为村上春树深受美国文学的影响，但他的不少小说中都有着鲁迅的影子。藤井省三借用村上春树接受香港学者郑树森的采访所说的“现在我记得（中国）小说家就是鲁迅”那句话认为：“村上很可能通过《世界文学全集》丛书阅读到了鲁迅的小说。”

    以《且听风吟》中的一句——“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不存在彻头彻尾的绝望”为例，藤井省三认为这句子或许受到了鲁迅在《野草·希望》中所写的“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的启发。《且听风吟》中还写道，“直言不讳是件极为困难的事，甚至越是想直言不讳，直率的言语越是遁入黑暗的深处”，而在《野草·序》中，鲁迅则写下：“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感到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虽然《且听风吟》和《野草》两部作品出现的时空差异很大，但藤井省三认为，喜欢鲁迅的村上或许是受到了这位中国作家的影响才开始创作《且听风吟》。

    藤井省三此前曾表示，鲁迅和村上春树的共同点是作品中表现的失落感，鲁迅经历过辛亥革命，但一些好友却在革命中牺牲了；而上世纪60年代日本发生了大规模的学生运动，村上春树是参与者，许多朋友因运动失败而自杀，鲁迅和村上春树在政治动荡年代，由失败的政治体验和友人死去导致的失落感非常相似。

    《1Q84》：“我叫阿Q，智商84”

    藤井省三还介绍说，村上春树曾针对《阿Q正传》撰文作过评论，村上也指出，“鲁迅笔下的阿Q是‘有血有肉’般栩栩如生的写实人物。”多年前，村上春树曾写过一部短篇小说《没落的王国》，这部小说中的主角为“姓Q的”，藤井省三认为，村上笔下的中产阶级“Q先生”很难不让读者联想到鲁迅笔下的“阿Q”，“日本的Q先生和鲁迅的阿Q一样精神麻痹了。” 藤井省三又举出了两部小说中相似的句子，《阿Q正传》里鲁迅说——“我要给阿Q做正传，已经不止一两年了。但一面要做，一面又往回想……”而村上在《没落的王国》里说——“我每次要向别人说明姓Q的这个人的时候，总会被一种绝望的无力感所侵袭。”“《没落的王国》描写久违十年再会的友人完全改变了，这样的故事结构，和鲁迅的短篇小说《故乡》也有共通之处。” 藤井省三在他的《村上春树心底的中国》里写道。

    村上春树即将发表的新长篇有个怪异的名字《1Q84》，这可能是一部向《1984》致敬的小说，但藤井省三的解读是，这同样是向鲁迅致敬，“‘1’在罗马数字里是‘I’，这个书名可以这样理解，‘我叫阿Q，智商（IQ）84。’”

    村上春树的中国情结

    村上春树的小说里到处都可以找到“中国”的符号，如直接把“中国”放到小说名字中的《开往中国的小船》，如《且听风吟》、《1973年的弹子球》、《寻羊冒险记》“青春三部曲”里重要配角中国人“杰”和“死在中国的叔叔”等。“村上春树是日本神户人，神户有‘小上海’之称，那里有一批中国华侨，在村上求学期间总有几位华侨同学，这让村上比其他日本人有更多机会接触到中国人。”藤井省三说。

    在村上的小说中，他写到了“战死在上海郊区的叔叔”，而在现实生活中，村上春树的父亲就曾应征入伍去中国打仗，“村上春树上月在以色列领取耶路撒冷奖发表演说时也提到了父亲在中国打仗的事情，他在演讲中说，经常看见父亲每日早餐前，在家里的佛坛前长时间虔诚地祈祷。父亲告诉我他是在为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人们祈祷。” 藤井省三认为，这些中国的记忆直接反映到了村上春树的创作中。

    自村上第一篇短篇小说《开往中国的小船》以来，他持续书写以中国记忆为主题的小说，“如果省略中国不提，就无法讨论村上文学。”藤井省三说。

    “林少华应该骄傲”

    昨天的演讲题目“村上春树心底的中国”出自藤井省三2007年出版的村上春树研究同名专著，也就是在这本书里，藤井省三在比较了林少华和赖明珠的译本之后强调，林少华的翻译是“审美的忠实”，“特别重视‘信、达、雅’中的‘雅’，或许因此稍微疏忽了所谓‘信’的正确度吧。”不过这个评价经过一些媒体的炒作，后来变成藤井省三“恶评”林少华。对此，藤井省三也感到无奈。昨天藤井省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心平气和地表示，“我只是在做大陆、香港和台湾不同译本的比较，浓妆艳抹只是对林少华译本的一个评价，并没有恶意。”确实正如藤井省三本人所言，他在《村上春树心底的中国·百家争鸣的翻译森林》一章中，只是如实地比较了各个版本的特点，并无攻击之意。“林少华的译文是把村上春树的日文完全中国化，而赖明珠则把中文的词汇、语句完全移植到日语中，迎合日语的表达。” 藤井省三说。

    对于林少华此次无缘翻译《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藤井省三表示林少华的反应可能过于敏感了，“林少华应该骄傲，在中国他翻译村上春树作品的地位不会改变。他是世界上翻译村上春树作品最多的译者。图书市场和读者决定了谁来翻译，出现其他的村上译者对读者也是件好事情。”对于新译者，藤井省三说他已经阅读了部分施小炜的译作，他认为施小炜的翻译在准确度和文学性上都做得不错。

  （编辑：李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