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达
摘要:不管物质如何进步,经济如何发展,人类必须要有灵魂的信仰,有自己的精神家园。在这个一切图“快”的时代,我们遭遇了物质与精神发展的不平衡,自然生态被破坏,人的精神生态面临真情缺失、道德滑坡等危机。在危机面前,文学应该发挥它关怀人的灵魂和情感的作用,承担唤起我们整个民族对于生态问题的觉醒的任务,为解决生态危机提供精神资源。
一、“缩略时代”我们遭遇了物质与精神发展的不平衡
近些年来,我们国家经济高速发展,物质生活变化十分显著。在全球化、高科技化、城市化背景下,我们把很多东西从梦想变为了现实。神舟五号、神舟六号航天飞行取得圆满成功,中国成为世界上第三个独立掌握载人航天技术的国家;我们把青藏铁路修在了世界海拔最高的地方;已通车的杭州湾跨海大桥,长度在世界跨海大桥中位居第一……这些伟大的业绩令我们自豪。很多指数都表明,我们在经济上发展的确很快,例如中国现在互联网的注册数约两亿,手机用户超过了四亿,城市里小汽车数量急剧膨胀,等等。
对于一个社会来说,经济发展的速度应该与其他方面的发展速度保持平衡状态。我们在迈向现代化的进程中,不能忘了观照社会的生态资源和人的精神结构。但是,“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却应验在了我们身上。我曾经用“缩略”一词来概括我们这个时代的特点,所谓“缩略”,就是我们不管做什么,都图一个“快”字,想把一切尽快转化为物,转化为钱,转化为欲,转化为形式,直奔功利目的。这样的价值观不可避免地给我们带来了自然生态和人的精神生态的双重危机:为求“快”,为求眼前利益,我们的经济增长往往以环境的深度污染为代价,能源短缺、生态破坏已经给我们这个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带来巨大挑战;精神生态层面,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些逆人文态势:诚信危机、真情缺失、道德滑坡、人们对永恒的怀疑,等等。在人和物的关系上,人被物主宰,比如说现在不少人成为了“车奴”、“房奴”;在金钱欲望的支配下,人被异化,变得比较冷漠,虽然人们之间交往的手段是高科技的,但人与人的沟通、人的爱的能力、想象的能力、人的全面发展等方面就暴露出越来越多的问题。这就是我们所处时代的复杂语境。
二、文学应为解决生态危机提供精神资源
自然生态和精神生态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二者不可分割。我们的社会目前之所以出现许多生态问题,原因是多方面的;而要解决,也将会是一个系统工程。但从根本上来说,生态破坏的根源在于人的精神世界出现的问题,例如人们普遍缺乏对自然的敬畏之心和感恩之心;人们怀疑永恒,从而消解了对地球、对子孙后代的责任感,等等,这些精神生态问题是更为深层的危机。所以说,关注生态环境,既要关注人与自然如何相处,更要关注人的精神生态是否变异、失衡等问题。
文学自诞生之日起,就一直在发挥着关怀现实的作用。在当今社会物质和精神发展不平衡,我们面临自然生态、精神生态双重危机的情况下,文学能够做什么?从20世纪90年代起,文学进入了以比较充分的市场经济为基础的发展时期,其自身也面临着很多深层危机。比如说,文学写作越来越技术化,作家生命写作、灵魂写作、孤独写作、独创性写作缺失,逢迎读者和消解读者的写作现象普遍,缺乏真正触及人类灵魂的杰作,等等。可能正是基于这些原因,有人说,我们现在不需要文学了。我们的文学发展中,弊端的确很多,但我并不认为我们不需要文学了。文学的作用是“无用之用”,表面上看,它不能直接改变现实,但因为它关怀人的灵魂,关怀人的情感,所以能产生很大的精神力量;虽然它是比较传统的方式,但是它对其他艺术门类都有影响。而且不管科技发展到什么程度,不管媒体多么先进,人类必须要有自己的精神家园,这是最根本的。鲁迅先生曾经提出了启蒙主义文学观和艺术为人生的观点,这些思想至今仍然非常值得我们重视与借鉴。现在的文学有很多功能,娱乐的、消遣的,等等,文学功能多方面地展开这是非常好的事情,但是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我们现在怎么呼唤爱、倡导善?怎么辨别是非,正面造就人,陶冶人的情操?这其实是我们的文学需要着重去探讨的。所以在当前,文学有更充分的理由存在。
文学完全可以而且应该为人们解决自然生态危机与精神生态危机提供一种精神资源。从古至今,许多优秀的文学作品为我们展现了丰富多彩的生态意识;而中国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兴起的所谓“生态文学”,更体现出了作家在这方面的不断尝试和努力。相当一部分作家的生态意识觉醒并强化了,他们倡导对生命的敬畏,对自然万物的尊重,在诸多作品中对生态发展、生态现状、古代与现代的生态精神等问题给予了观照,带给我们很多思想上的启发。现代作家,比如说沈从文,他在描写湘西地方风貌的系列文章中,就透露出了一些非常原始的、理想化的甚至乌托邦式的生态意识。沈从文创造的湘西世界,既不是中国儒家传统的,又不是外来的都市文明的,而是具有其独立性、自在性的东西。近些年一些作家对生态问题的思考,体现在创作上,首先是一批描写环境、动物面临危机的纪实性文学的涌现。比较有代表性的,有徐刚的《伐木者,醒来!》、《倾听大地》、《地球传》、《长江传》,陈桂棣的《淮河的警告》,方敏的《熊猫史诗》,等等,这些作品字里行间都带有深重的生态忧患意识。还有的作家以小说或者随笔的形式表现生态主题,像贾平凹的小说《秦腔》,写的是作者对于故乡的一种记忆,土地和秦腔,前者是乡土的象征,后者是文化的象征,都是盛极而衰,作者由此将现实的生态引向了精神文化的生态;再如阿来的《空山》,用共通的人类性的视角表现了藏文化的解体;杜光辉的《哦,我的可可西里》,写人性的冲突,写人与自然的冲突,充满了人文关怀与悲悯情怀,写得非常好;还有陈应松的《豹子最后的舞蹈》之类关于神农架的系列小说等。包括曾经非常热门的姜戎的《狼图腾》,其中涉及到游牧民族的生态精神,以及草原沙化、草原生态破坏、动物的生存状态等问题,是很有价值的。散文方面,像马丽华的《藏北游历》、《西行阿里》、《灵魂像风》,韩少功的《山南水北》等,都是很优秀的作品。马丽华一个人走遍西藏,是一位比较全面地发现西藏生态的作家,这一点我觉得很值得肯定;韩少功对山野自然和民间生态风貌进行了深入体察,发出了不少令人深思的追问。以上作品,都在文本中融入了非常浓厚的生态意识。[NextPage]
随着传统观念与现代意识的冲突,随着高科技日益融入中国社会生活,在经济高速发展的情况下,生态问题将会越来越突出,今后可能会直接影响到我们的物质生活、精神生活,影响到我们的民族性格、民族生存状态,甚至影响到我们国家的实力、前途,这些问题关系重大。过去我们有政治的、哲学的、人文的启蒙,而现在,我们需要一次生态的启蒙:文学应该承担唤起我们整个民族对于生态问题的觉醒的任务。
三、中国当代生态文学仍存在很大发展空间
中国当代生态文学,在思考人类与自然生态的关系、揭示生态危机的思想文化根源以及进行生态哲学视角的文化、社会批判等方面,尽管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但直到现在,它仍然是一个比较尖端、前沿的议题。就其发展情况来说,过去它不是很自觉,现在也还不是特别成熟,没有形成很独立、很完整的门类。
目前,生态文学作品在中国当代文学中占的比例并不高,大众对它们的关注度也有限。我认为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我们“赚钱的文化”还在起着主导作用,生态意识和生态危机没有成为我们民族的共识。很多人甚至觉得生态的危机是遥远的,和眼前利益以及眼前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关系不大,所以感受不到它的危机性、紧迫性、与自己生活的不可分割性;没错,我们的确也在强调生态,但我们没有把它和日常生活实践血肉相连地结合在一起。举个例子,比如说现在光盘盗版的问题,我们在反对知识侵权的同时,自己还是会去买盗版,因为一个盗版光盘只要几块钱,而正版的价格则高出数倍,如果没有盗版,我们会觉得生活不方便。同样的道理,现在有很多高消耗、高污染换来的产品,我们知道这是不好的,但由于其成本比较低,因而我们仍旧去生产、去消费。生态危机的锋刃还没有十分逼近我们的咽喉,所以我们选择了漠视。再有,从生态文学创作的质量来看,作品的感染力和魅力方面还存在着一些欠缺。
现在,中国的生态文学无论是从创作上还是从理论上,都有待于总结与开拓,这一点我觉得非常重要。鉴于生态问题对于个人、社会、国家未来发展的重要性,我认为生态文学是一个有待于进一步拓展的方向,它应该在今后成为当代文学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领域。而就现实的创作情况来看,文学在生态这方面还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但是我觉得中国作家在这方面的创作准备还不是很多,包括相关电视、电影作品等,大部分都还不成熟,思想深度和审美眼光有限。作家的根本使命是对人类的存在境遇进行深刻洞察,在文学所面临的新任务面前,作家不能仅从传统、习惯的眼光看待问题、进行创作,而也要多一副生态文化的眼光,来关怀我们的自然,关怀人的精神世界。我认为这一点是需要我们的作家努力去超越的。(本文采访曹春玲)
(编辑:杨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