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识获取愈发便捷、资讯不断更新的当下,信息显得过剩乃至造成超载;不少自媒体推送的所谓 “海量”信息,往往只是 “窄化”资讯。其中,一些打着解读经典旗号的网络平台,邀请名人或作家将畅销书、名著浓缩成十分钟付费产品,提供便于速食的“知识胶囊”——阅读这件事看上去真的 “唾手可得”吗?
在华东师范大学举行的一个出版论坛上,有学者和出版界人士表示,读书的乐趣并非取巧走捷径,人文经典阅读不能光记住一套套的理论、范式、术语,却忽略了对文本本身的细腻感悟与贯通。 “文学阅读生活,绝非一时一地、一蹴而就之事,绝无代劳的可能,只能自己亲力亲为。”在南京大学英文系副教授但汉松看来,高质量阅读是旷日持久的修行,是充满发现的探索奇旅,有时甚至如攻城战役般艰难。一些经过加工的付费阅读产品或许节省了时间成本,但难逃碎片化、扁平化、流行化的窠臼,容易让人错过经典中的动人风景。
面对海量信息,学习做一名“经过训练”的读者
“如今,每天产生的文字产品几乎是海量,铺天盖地,可能花一辈子也读不完。”作家韩少功说,书本知识有限,而现在更多知识涌现活跃在课堂之外。中国编辑学会会长郝振省对此有同感:一些年轻人在阅读视野上存在明显的欠缺, “身处互联网时代,面对海量信息,光是掠影式浅阅读远远不够。能够引发读者思考的深度阅读,与研究学习、探索辨析、欣赏品鉴等密切相关,是高质量阅读的核心指标”。
对此,作家们往往采取截然不同的阅读方式,以接近深读状态。比如,王安忆每天浏览十万字不在话下,笑谈自己 “泡在文字里才能喂饱”;毕飞宇则以 “把玩古董”的心态细读作品妙处,好的作品一下午品读四五页心里就 “美得不行”。清华大学教授、作家格非直言, “开卷有益”并非任何时候都奏效,读得越多,更应提升分析与思辨能力,学会摆脱被海量信息奴役。他享受做一名 “训练有素”的读者, “善于当读者,是第一重要的。阅读的隐秘与快乐无法舍弃,它能照进日常生活,有种冷静的光芒。如果要我在阅读与写作中割舍掉一项,我宁愿放弃后者。”
“我们或许可以天赋异禀地成为过目不忘的读者,却无法天生成为洞若观火的读者。觉察文字中复杂含混的意义,感受文本中细腻逶迤的美,都需要后天勤学苦练方可获得。”但汉松记得,法国作家梭罗在经典著作《瓦尔登湖》中说过, “读书需要训练,就如同运动员所接受的训练那样,而且,人们差不多要终其一生,追求这个目标”。如果说有的阅读只是为了简单的功利,那么真正的阅读 “不是那种用奢逸麻痹我们、让更高贵的感官一直沉睡的阅读,而是必须踮起脚尖、用我们最警觉和清醒的时间去进行的阅读”。
文学审美教人认真对待生活,跳出“小我”思索广阔世间
学者们不约而同地谈到,海量信息的自媒体时代,往往推送或抓取的仅是跟个体兴趣相关的 “窄化”资讯,而通过经典人文阅读,突破资讯隔膜,读者能走出已知的自我小天地,多理解关切他人。恰如土耳其作家帕慕克曾宣称,通过阅读小说,他在年轻的时候学会了认真对待生活。
“让粗鄙的灵魂变得优雅,让急促的心灵变得从容一些,这是文学教育的作用。”毕飞宇说,用心体会小说中人物的各式命运,人们的心会变大,更能装得下别人,学会宽容宽恕。他感恩文学对一个人的塑造和改变,并把阅读心得悉数写进 《小说课》。
这种塑造和改变,也体现了个体心灵的蜕变。 “如果说,一名学生从人文教育的课堂走出去,能够成为一个自觉的人、丰富的人,那么这堂课就成功了。”复旦大学图书馆馆长、中文系教授陈思和说,当代学子不能仅仅满足于积累了多少学问、 “吞服”了多少速食 “知识胶囊”,也要培育自己对世界的同理心、同情心。他清楚记得,十三四岁时偶遇前辈巴金小说 《憩园》,那种字里行间带来的感动震颤至今。 “我忍不住会想,如果小说里的乞丐出现在眼前,我能否伸出援手。正是在反复重读咀嚼中,人性的种子慢慢萌芽了,你会开始思索自我以外的辽阔世间。”
如今,越来越多作家关注到,文学正穿梭于情感教育、影视剧、大众流行文化等不同领域,并架起一座座感性桥梁,文本细读成了推进文学、美学与人文教育深度交融的关键词。比如,华东师范大学文学选读课有了 “升级版”——朱康、毛尖开设“20世纪中国爱情文学”,罗岗、倪文尖开设 “现代城市文学与电影经典”,袁筱一、梁超群开设 “20世纪世界文学:经典与阐释”……
这些通识教育课程,从不同维度进入经典文本的开掘,反响火爆,甚至吸引了不少外校学生旁听。而在一次次解读中,作品本身也获得了新的阐述空间与不衰活力,引导读者在繁杂信息中学会触类旁通。
(编辑:王怡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