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要算一种常识了: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旦要求永远高举一个人的旗帜,永远继承一种思想,这个国家民族的思想必不能解放,精神必不能自由;而一个思想不能解放、精神不能自由的国家民族,其文明进步程度也就可想而知。
每当看到国内有网民在互联网上发帖嘲笑北朝鲜,心中就有说不出的滋味:其实,近五十年前中华民族的荒唐劲与今日的北朝鲜相比,不说何其相似乃尔,也是毫不逊色啊。如谓不信,哪怕仅读一读炎黄春秋杂志新年第一期刊出的《“四个伟大”的由来》(作者胡鹏池),读读里面不论是林彪、陈伯达还是人民日报那些今人看来何其荒唐或者一想起就要作呕的作派,对北朝鲜也就笑话不起来了。你想想,仅仅五十年啊!中国五十年前就与今天的北朝鲜近乎一模一样,你还笑得起来吗。
炎黄春秋这期杂志不仅刊发了《“四个伟大”的由来》这种让人读着不堪回首的历史,还以“本刊编辑部”名义发表了《解放思想再出发》。这也是叫人一提起就痛心的话题。
就一个“解放思想”,在西方社会已经老掉牙不说,而且早就成为人们生活常态,否则,人家怎么会有那么多诺贝尔奖获得者呢?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分明应该是常态的东西,在中国大陆却像有千般艰难万般痛苦,甚至一如上刀山下火海。别看政府一次次提起甚至是号召,却又一次次打压禁锢,谁也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如果还有什么人说他不知道中国与西方与美国的差距,仅凭这一点就足够了。
到了今天,一个国家一个社会的人们,且不说如何敢于行动,居然连深藏在自己大脑中连上帝都未必能干涉得了的思想都自行束缚了,这样的社会如果还说有多么美好多么幸福,甚至还要人们去称赞去歌颂,那真是活见鬼了。
有人可能会说,思想禁锢,不也还是建起了万里长城吗?三十五年来中国不也还是“取得了巨大成就”吗?是啊是啊。在极端专制的毛泽东时代,中国还成功试爆了原子弹、氢弹,东方红卫星也还上天了呢。可是如果没有思想禁锢,要么是万里长城一定会建设得更宏伟,要么根本不用建这劳什子就能“屹立在东方”。一个思想解放、精神自由的国家,特别是像我们这样一个大国,一定没有人敢于侵犯。近百年来,一个“小日本”敢于屡犯我“大中华”,说穿了,还不是他们的政治制度比我们先进,国民思想比中国人解放,精神比中国人自由?还不是窥视了他们的这个近邻制度落后,思想蒙昧,官员腐败、政府无能,才导致整个国家的国民精神委琐,思想颓废?最近有人梳理近代史发现,甲午海战清军之所以惨败,原因固然多多,可直到开战时军士还在嫖妓,这可是万难解释得通的——先前只知道当年大清北洋水师应邀派团访问日本,人家在参观后来参加甲午海战的战船时,发现舰上大炮筒子上竟然晾晒着衣物,于是得出了中国北洋水师不足惧的结论。
至于所谓这三十五年来的中国,我想如果制度再民主一些,枷锁去除得再多一些,中国人的精神再自由一些,所谓改革开放的成就也一定会比现在要大得多。
更何况,到了现在,我们还在撒谎成瘾般地所谓“自信”,欺骗自己的国民,甚至害怕国民宣扬民主,鼓吹宪政。据有媒体报道,内地正在热播的百集电视剧《毛泽东》,遭原编剧黄晖发微博批评,指《毛泽东》开播后他天天追看,然而从惊愕到郁闷,再到无语,“现在是愤怒!这是我创作的剧本吗?情节、悬念、矛盾冲突呢?人物性格呢?戏剧逻辑全没有了”。据说原剧本有一集讲宪政的戏,可“现在渣都不剩了”!为此黄晖“大闹”央视:“如果剧本可以如此肢解篡改,编剧创作可以如此无视与扼杀,电视剧可以如此不按剧本想怎么剪就怎么剪,爱怎么拍就怎么拍,还要剧本做甚么,还要编剧做甚么?”黄晖还批评当局为塑造伟人形像,不顾史实,不要逻辑。他质问道:“这到底是电视剧,还是纪录片?”
这就让人产生倒退、产生“今不如昔”之感。还在仅仅不足四年前的2010年全国两会期间,央视电视剧频道还播放了反映中国明盟前主席张澜一生波澜壮阔的电视连续剧《民主之澜》,剧中多次出现诸如有关民主、自由、宪政、反对党、在野党、第三方、反对一党专制、实行联合政府等之类的词句,颇能引起今天观众的遐想。看到张澜在上世纪二十年代任校长的四川成都大学,广开言路,老师在课堂上可以公开宣讲各种“主义”,学生们也可就资本主义、三民主义以及国家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进行公开辩论,让我这个观众受到很大感染。自己后来还发表了一篇文章,其中说道:“什么叫思想自由,这才叫思想自由;什么叫解放思想,这才叫解放思想。设立一个又一个禁区,在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把一种思想定为指导思想,还有什么民主可言,又还有什么思想自由可言?原清华大学教授、1957年被打成‘右派’(且据说是当时清华大学有名的‘右派’)的徐璋本当时就认为‘以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思想,一定要产生教条主义。他在一次座谈会上说:任何学说都是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产生的,都有其局限性,若以一种比较固定的学说作为指导思想,就不可避免地要犯教条主义。’”可我们有些人就是不怕犯教条主义,你又奈他何。
更要命的是,这个国家的“顶层设计”者一边在这讲话那报告中号召中国人要解放思想,一边却又一次次公开要求中国人要“永远高举”一个人的旗帜,要永远继承一种思想,你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已经到了信息时代,有些人居然还没明白:人类从来都不会永远高举一个人的旗帜,不论这个人的旗帜有多么伟大;人类也从来都不会永远继承一种思想,也不管这种思想来自国王还是来自总统抑或导师领袖。否则,人类就会停滞不前甚至倒退。
退一步说,如果真有一种旗帜需要永远高举,真有一种思想需要永远继承,那么也绝轮不到我们现在才来指定,而是早就应该有了。而如果说现在所指定的旗帜和指定的思想之前的旗帜和思想都不行,那么,谁又能保证今后不会有更伟大的旗帜更伟大的思想需要我们去高举去继承呢?须知,将来的人们,一定比我们聪明。
所以说,凡说要永远高举一个人的旗帜,永远继承一种思想,实际上就是在倒退,就是在说梦。可自上帝造出人类或是由猴子进化成人后,除了极少异数,大约就没想过让人们还回到过去。而人类的目的,有“现代大学之父”之称的法国教授洪堡也早就下了定义,这就是:人自身的全面发展及进化。遥想远古,人都生活在自然状态,依人的本性,也都是向往自由的,而让中国人弄到像今天这副德性,只能说我们的政府难辞其昝。
真想改变这种现状,解铃还需系铃人。政府只有拿出行动,做出表率,真正实行民主,给中国人尽可能多的自由,人们的思想自然也就会更进一步解放,而思想解放一定是建立在精神自由基础之上。
如果还要结合现实,那么我们的政府首先就要去掉一个怕字。怕什么呢?如果几个帖子几篇文章几则报道就能把领导十三亿人的政府推翻了颠覆了,那么没有那些帖子文章报道,这政权也还是难保。相反,让人们自由说话,让媒体自由说话,把这个世界真实地呈现在国民面前,由人们去甄别,去判断,去选择,那个时候,谁都没有理由还去指责政府。
像现在这样,控制这控制那,如手抓沙,越是用力,流得越快。现在有一个现象:如今有些大员高官不论说什么做什么,网上都是一片“嘘”声,仿佛这个国家的国民仍处在“野蛮状态”,而似这般情形,按卢梭和约翰·密尔观点,就应该实行专制制度。其实不然。一如有网民所讲,有些人不知,正因为这个社会实行的不是民主制度,大员高官并非民选,人们认为他们坐在那些位置上不合法,于是才会出现只有中国社会特有的“网络奇观”。可惜,那些高官大员们就是不朝这方面去想,只知道禁,只知道捕,只知道关,这样,也就只能形成恶性循环,似乎就是要让托克维尔当年在法国的预言在中国也变成现实。
真是莫名其妙。
(编辑:苏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