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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法兰的“现代”

2013-10-10 14:21:13来源:新京报    作者:朱桂英

   

麦克法兰希望与更多人分享自己的惊奇和兴奋。

麦克法兰说,英国人很注意培养孩子的文化归属感。

  近日,《给莉莉的信》作者麦克法兰的新书《现代世界的诞生》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麦克法兰以翔实的史料,颠覆了马克思、韦伯、涂尔干和彭慕兰等思想家和学者关于旧制度与现代世界“大分流”的经典理论,将现代世界的源头上溯至12-18世纪工业化的英国与勤业化的欧亚大陆之间的分道扬镳;并对现代性的本质和特征提出了独到的见解,那就是经济、社会、政治和意识形态(或曰宗教)等领域的彻底分立与组合。借着麦克法兰在清华大学讲学和交流的机会,新京报记者采访了他。

  麦克法兰的新书《现代世界的诞生》,仅看题目,“现代”二字,就足以让人沉默于迷炫。可以说,19世纪末以来,数量蔚为壮观的学者们,各自以自己的方式解释着这个词,由此延宕出一个绚丽而喧哗的语境,导致后来大部分相关讨论一发声即流于无声。哈贝马斯索性坦言,现代性的理解过程,是一项未竟的事业。尽管详述“现代”之含义,颇具挑战,但在中国,“现代”二字始终与一种暧昧但热切的社会希望相关联,“为现代中国而奋斗”几乎可以串联起中国近代史。

  如何端视这个词呢?也许,清末的中国人可以明确地说,自己身处的社会很不现代;而当下的中国人在面对这个问题时,不冒一点智识的风险,似乎很难发出自己的声音。可以想象的是这样一种提问的姿态,带一点犹疑,脑中闪过高楼林立的城市印象,或者高铁疾驰的飞影,以喃喃自语的方式说:“中国足够现代吗?”

  麦克法兰温和而善意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在十五年的历次访问中,我目睹了中国如何发生可惊可羡的转型,又如何在技术和物质富裕方面大步赶超西方。我也见证了中西之间的文明冲突……这本书,我是有的放矢,专为中国读者而写作的”,他所做的是用自己对英国的观察与思考,通过描绘现代化过程中英格兰的形象,为中国读者树立一面清亮的镜子,提供反思与憧憬的可能性,使得愿意思考的中国人,在其中看到自己来路的颠簸曲折,并想象目的地风景。

  历史的丰饶:一经洞察,大吃一惊

  艾伦·麦克法兰的在《英国个人主义的起源》中的观点在当时引发了不同意见。几十年后,史学家已经广泛认同了他的观点。

  大多数人听到艾伦·麦克法兰这个名字,估计首先会想到他写的那本畅销书《给莉莉的信》。

  书中的麦克法兰,是一个睿智有趣的老爷爷,他耐心地帮助孙辈在自我与世界之间达成一种进退有度的关系:世界令人迷乱,但理解迷乱并将其当做现实,多少会让人不那么迷乱。人会焦虑、孤独、迷茫,但如果迷茫与挣扎被认为是必然的遭遇,接纳这种必然性,你就会与“孤独、迷茫”和解。

  在学术界,麦克法兰的名字伴随着一圈又一圈荡漾着的争议站立成一个独特的孤岛。他是兴致勃勃的观察者,剑走偏锋的侠客式讲述者,在他的作品里,没有倚靠理论的周全雅正,也没有“造深渊,升堂奥”孤绝之气,他所擅长的,是钩沉传奇,然后带着浓郁的个人兴味,以寻常话语娓娓道来,《玻璃的世界》、《茶叶的故事》都是这样的作品,使得读者可以借助一种特定的物质穿越古今,迅速探看历史的变迁。

  麦克法兰的父母是印度北部阿萨姆的茶叶种植者,他成长于斯,然后在牛津大学获得历史学位,当同学们用香槟庆祝通过结业考试时,他闷闷不乐地躲进了图书馆,想要寻找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被他找到的是巫术,他首次研究作品,即是关于都铎和斯图亚特时代英格兰的巫术。

  在研究巫术的过程中,他发现英格兰的巫术很不一样,很端庄,没有淫乱;很饱足,没有饕餮之欲或是杀人越货;很独立,女巫们都是单独行动的。之后他又研究同一时期英格兰的婚姻情况,发现彼时英格兰的婚姻模式就很现代,由个人独立选择,追求爱情。按照他此前的历史训练,中世纪的英格兰应该是黑暗的,没有人性的,充满奴役的,与当下生活有着巨大的差异,却没想到,他在史料中遇见的英格兰,很特别,很摩登。

  一个意味深长的研究细节是这样的:麦克法兰涉猎了一批17世纪的日记,其中包括一位神职人员拉尔夫·乔斯林的日记,他惊愕地发现,拉尔夫非常现代,他的家庭生活、对子女的态度、经济焦虑,都是艾伦自己非常熟悉的模式,他的动机和行为,简直与现代人亲密无间。“一经洞察,我不由得大吃一惊,与大学教给我的东西截然相反,与我的许多老师和同事所接受的公认知识也完全不同”。

  1978年写成的《英国个人主义的起源》,是最能体现麦克法兰的“侠客”气质的。在那部书中,他认为很多历史学家其实是以论代史,按照某种理论框架(往往是来自学术权威的),预先建立了自己对历史的猜想,然后找证据来证实自己的猜想。而他自己则从研究13-17世纪英格兰的档案中发现,所谓的“农民社会”,根本就不是历史学家说的那样,没有那么贫穷落后,那么热土难离,也没有那么父权至上,相反,它有私有产权,有平衡而开放的政治制度,有自由与平等。

  《英国个人主义的起源》出版后,当时有学者发表书评说,如果麦克法兰是对的,那么他就是历史学界的爱因斯坦,那位学者同时很淡定地说,不过麦克法兰显然不是对的,因此大家不用改弦更张。只是,几十年过去了,史学家已经广泛认同了麦克法兰的观点。

  麦克法兰非常享受自己这种“一经洞察,大吃一惊”,他说,自己的整个学术历程,不是在象牙塔中建立一个学术宝座,而是与更多人分享自己的惊奇和兴奋。

  观察者的行动:为现代性拼一副七巧板

  在成为一个人类学家之前,麦克法兰一直在寻找一个体系,可以整合关于人生活的各个方面,并且可以解释人生存的价值与意义。

  麦克法兰是一个典型的苏格兰姓氏。知道这一点,也许可以获得理解他所谓的“现代”的一个隐秘的线索。在未完全展开对现代的诠释之前,我们可以在理论的略嫌抽象的层面探测一下这个词,首先,是马克斯·韦伯的声音,他说现代化的过程就是工具理性的扩张,现代意味着,社会发展的过程不是其自发演进的,而是人制定了目标,有意识地推进的,目标的制定、达到目标的手段以及过程,都渗透了人的理性。这样的表述,让人很容易嗅到法国启蒙运动的气息。

  但苏格兰有自己特殊的启蒙传统,苏格兰的学者们,比如大卫·休谟、亚当·斯密、亚当·佛格森、约翰·米勒等,他们并不相信理性有能力创造出完全合乎理性的社会,人的理性(或者说理性的人)本就是与其自身所在的文明相互塑造成长的,理性不能跳出自己所在的文明创造另一个文明,社会进步必须以传统以人性为基础。无限放大理性的作用,在启蒙时代对人有解缚之功,但无助于深入理解世界。麦克法兰对此熟稔于心,在他的书中,他也如休谟、斯密那样,依持人性的特质来解释社会生活。

  在成为一个人类学家之前,麦克法兰一直在寻找一个体系,可以整合关于人生活的各个方面,并且可以解释人生存的价值与意义。他也开玩笑说,自己是一边秘密地寻找这样的体系,一边研究历史,然后迎面撞上了人类学。

  而在他眼中,人类学所提供的最大的贡献是,让其他领域的学者意识到,人类的文化状态,源自人最自然的本性,文明的类型,最初是源于人对行动模式的偶然选择。他所欣赏的历史观是这样的:“一切历史研究的最重要的理由,必须是它可以提高我们的自觉,使我们能够透视地看待自己,帮助我们通过自我认知而迈向更加自由的境界。”

  所以,麦克法兰的现代,从表面看,是一种生活方式:有尊严地生活,自由而体面地追求财富,张扬个人风格,追求爱情,珍视友情,要求个人权利得以确立与保障,有超越此时此地的历史感与价值感。其根基是,自由的,有独立思想,能为自己的行动承担责任的个体。

  那么这样的人是如何产生的?麦克法兰所遇到的分析困境在于,人与其所在的社会不能相互剥离,人与社会,有一种有趣的对应关系,有怎样的人,就有怎样的社会;有怎样的社会,就有怎样的人,此二者如一枚硬币的两面。

  这个困境,在他如侦探般追索英国个人主义起源时就撞见了,他的解决方式是承认与理解:恰巧有英国这样一个社会,产生了英国式的个人主义,这个文明的立足之本,是个人,仅凭个人串联着相互分立的经历领域、社会领域、宗教领域、政治领域,每个个体都是社会的完整缩影,都有其内在的权利和责任。

  以英格兰为例,从一个农耕世界变成一个工业世界,是一组相互关联的特点导致的结果,经济、法律、政治、文化等,每一个特点都必不可少,但是任何特点都不是现代性的十足起因,麦克法兰努力做的,就是把这些特点之间的关系摆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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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性的秘密:一种精神气质

  单向度地追求善,或者涉足私人生活,要求私人的善与公共的善合二为一,都是孩子气的。

  英国历史学家保罗·约翰逊有一本书,叫做《现代》。他说,现代世界是从1919年5月29日开始的,因为在这一天,人们拍下了日食照片,证实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而此前统治世界几百年的牛顿的经典力学,在量子物理学面前低下了头。相对论以及与之相关的偶然性,闯入人们的头脑,影响人们对世界进程的看法,以及对宇宙的看法。

  那是关于现代的另一种传奇,一个气势非凡的理念撞击了人们的头脑,使得人不得不成为现代人。在麦克法兰的讲述中,一个现代人的养成,需要缓慢的嬗变的过程,追索那些湮没于历史深处的变因,同样令人激动。

  “我在英格兰发现其早期踪迹的现代性,是一种道德上的模棱两可和相对主义”,麦克法兰所谓的道德上的相对主义,正是莎士比亚塑造的那种人物形象:性格复杂矛盾,天堂和地狱时隐时现,互相冲突,才能与邪恶,天资与情欲相互作用,在一定的情势下,人的品德可以变成邪恶,善良可以变成软弱。而美国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在近400年之后,通过斯坦福监狱实验才正式宣告,在特定的情境中,好人可以变成恶魔。

  善与恶相互依存,甚至相互滋养,在经济学家伯纳德·麦德维尔的《蜜蜂的寓言》中则构成了这样的图景:“细看个人皆是邪恶附体,聚集成众后却成福地。”人类能够通过理性和自我否定而获得真正的美德,但这些都不是社会的基础,相反,此世之恶(包括道德和天性上的),才使人成为了社会动物,人的私利与七情六欲构成了自然的社会资源的分配机制。这正是“私人的恶德,公众的利益”。

  麦克法兰认为,单向度地追求善,或者涉足私人生活,要求私人的善与公共的善合二为一,都是孩子气的,承认善恶相对性,迫使人在契约关系中追求公共的善。而追求私利,首先要恰如其分地认识自我,并且辨析出真正有利于自我的利益与欲想,则诞生出了一整套教育逻辑及日常方式,鼓励个人风格,鼓励个体认识自我、承担自我、实现自我。

  和韦伯一样,麦克法兰也探入了宗教的内部,发现其中的一股潜流:基督教是首位的,修道院组织代替了家庭,使得个人与家庭分离,各人要背负自己的十字架,“人的仇敌就是自己家里的人(马太福音)”,如此,社会则实现了去“家庭化”。

  而英国又与其他基督教国家不同,在历史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为了离婚而与罗马教廷决裂的君主(亨利八世),他使自己成为英国的最高领袖。在一本由美国历史学家克雷顿·罗伯茨等撰写的《英国史》中,他们用略带调侃的语调写道:

  “如果没有亨利为了跟自己不喜欢的妻子凯瑟琳离婚,不惜与罗马教廷决裂,那么英国就不可能成为一个新教国家。如果克伦威尔没有劝说亨利使用议会作为离婚的工具,那么议会制度在16世纪的作用将会小很多。同时又由于亨利对战争虚荣心的追求导致皇室变得赤贫,使得议会在整个社会中的地位大大提升,于是英国式的虚君立宪登上了历史舞台。”

  历史的有趣与丰饶,往往就在这完全没法用理念、逻辑来推断的真实中。另外一些与现代世界相关的因素,比如全新的财富生产方式,科学的、有能力去质疑反思的认知方法,都结伴而来。

  所有这一切,在回溯之中,仿如互相咬合的齿轮,一轮轮彼此制力互相调动,让麦克法兰兴奋不已。

  真正难求的,是人心的现代化

  除了那些学术趣味浓重的读者,大多数人听到艾伦·麦克法兰这个名字,估计首先会想到他写的那本畅销书《给莉莉的信》。

  相信对于很多将关切的焦点放在中国的读者而言,真正有着启明功效的,是《现代世界的诞生》中那些佐证何为现代的细节。

  英国的现代化是一道长长的弧线,而不是激烈的转型,或者勇莽地告别过去,故而,当下与过去之间的关系,对于英国人而言,不是截然相对的两个世界的界限,而是一道若有若无的薄暮,他们穿越时间穿越空间,身后拖曳着一大堆无用的行李。就像卡墨茨所说,“英国人优哉游哉地穿行在薄雾之中,有时向右一拐,看见一队骑士从一座有壕沟的城堡中疾驰而来,有时向左一拐,看见一群机器人从摩天大楼的顶层飞翔而出。”

  这句由麦克法兰转引自托克维尔的话,放在当下中国的语境中看,多少是有点刺眼的:政治的时间、社会的时间和物理的时间互相关联。若对祖先不感兴趣,任性地斩断了历史的网络和经线,那么,由于长期沉浸在物质目的的追求中,人们对时间的态度、对历史走向的看法也会彻底改变。

  麦克法兰最津津乐道的是英国教育体系的设计宗旨:教人们思考,包括如何记忆、辩论、反驳、试验新思想,发明新的解决方案,以及如何说服他人。回到个人,麦克法兰有一个比喻:国家是你所生活的地方,社会就像你所嫁给的对象。在国家与社会之外,独立的人有自己的价值的,不能随意被取消,英格兰之所以足够现代,是因为它自13世纪后,就不存在强有力的群体,把个体当做一枚螺丝钉吸纳其中。

  与此紧密相关的是英格兰的社会凝聚力,它靠的是一种共同的传统。这种共同的传统,构建了人们的归属感和共同体感,所以英格兰学校教育中,从来没有刻意的爱国主义,这其中的文化逻辑是这样的:越是学习自己民族的历史、文化,就能顺便培养其深厚的忠诚意识和爱国热情,不需要直接教育。英国人甚至形成了这样的习惯,若身在国外,会刻意把子女从海外送回祖国,接受密集的“英格兰性格”的灌输达10年或以上。一旦有了文化的归属感,大家就会自动给自己贴上标签,变成了“我们”。

  麦克法兰在书中尤其强调,英国上层人士的阶级基础是财富,物质的成功带来尊重,成功者为此骄傲,因为财富的入门是美德、能力,外加大量的策略与机遇,是精英主义的;用以匹配社会流动性的,不是权力、血缘关系,而是一种个人的荣誉感,与诚实、工作、守契约、重承诺、讲公平,这种与个人之成就与完善相连的荣誉感,才是英格兰现代化最大的保障。

  为了免于被批评欧洲中心主义,麦克法兰在书中只是很谨慎也很礼貌地说,中国自古以来是一个立足于集体的文明,当前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其政治秩序和社会秩序还有待规划,究竟何去何从,不是他作为一个旁观者能够提供答案的。而在私下的谈话中,麦克法兰说,其实物质的现代化,以及资源配置方式的现代化,甚至制度的现代化等,在一个全球化的时代,都不是可遇不可求的,真正难求的,是人心的现代化。

  追求私利,首先要恰如其分地认识自我,并且辨析出真正有利于自我的利益与欲想,诞生出了一整套教育逻辑及日常方式,鼓励个人风格,鼓励个体认识自我、承担自我、实现自我。

  与诚实、工作、守契约、重承诺、讲公平,这种与个人之成就与完善相连的荣誉感,才是英格兰现代化最大的保障。

  (编辑:苏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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