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黄春华
第1节 背后的掌印
中午,学校的食堂太拥挤了,从来没人排队,哪怕就剩下最后两个人,也要挤个你先我后。
艾虫它因为个子太矮小,又戴着一副超近视眼镜,从来不敢往人堆里挤,每次都是等到最后一个才打饭。就连女生都取笑他,说他是怕死队队长。
这天,终于等到打饭窗口的最后一个人走了,艾虫它才伸过头去要自己的那一份。他端着托盘边走边东张西望,看哪里有空位。到处都坐满了人,黑压压的脑袋都低垂着,钢勺和盘子相撞,发出杂乱刺耳的声音。
“嘿——这边来,队长,我这里有位置。”是雷隆隆在喊。他是班里个头最大的,身体很强壮,是个挤饭的好手,这会儿他已经吃空了盘中的饭菜,正用勺子敲盘子取乐呢。
大家听到有人喊这个小矮个“队长”,都笑了。艾虫它知道雷隆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可又怕得罪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勉强走了过去。
“坐这儿,宝贝!”雷隆隆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嬉皮笑脸地说,“人肉沙发,绝对舒服。”
咯咯咯咯……旁边爆发出比敲盘子还刺耳的笑声。坐在雷隆隆旁边的连杜更是笑得乱敲盘子。
这条狗!艾虫它在心里暗骂一句,表面很平静地说:“谢谢,我看不用了。”说完,转身就准备走。
“开个玩笑。”雷隆隆连忙站起来,上前在艾虫它背上拍了一把,“这座位归你了,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哟!”然后,他就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朝餐厅外走去。
连杜饭还剩一半,也顾不上吃了,屁颠屁颠地跟着雷隆隆出去了。
笑声渐渐平息之后,艾虫它发现面前的座位果然空了出来,才坐下来吃那份早已经冰凉的饭菜。他边吃边在心里纳闷:雷隆隆今天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直到走进教室,艾虫它才弄清今天是怎么回事。他后排的女生晴絮突然尖叫起来:“好恶心呀!太可怕了!”
他转过身来,见晴絮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指着他的背。
他连忙脱下外套,才发现上面有一个黑糊糊的手掌印。凭他的胆量,是不敢找雷隆隆理论的,但现在把外套再穿上身,也是不可能的。他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班主任何亚老师走了进来,见此情形,就问是怎么回事。
艾虫它怯生生地说:“是,是雷隆隆……”
“雷隆隆,站起来!”何老师气愤地指着艾虫它衣服上的脏物,“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雷隆隆站起来,比小巧玲珑的何老师要高出一个头。他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我除了做梦,什么也没做。他说是我干的,拿出证据来呀!”
何老师愣了一下,就转头望着艾虫它,等着他拿证据。
艾虫它把快滑下鼻梁的眼镜往上推了推,想了想,突然指着连杜,说:“他看见了,中午在食堂,他就在旁边。”
连杜连忙摆手,仿佛生怕什么东西粘到他手上:“我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
雷隆隆偷偷踢了连杜一脚,连杜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又改口说:“我一直和他在一起,我看见他两只手都很干净,不信,你们看呀!那个脏手印绝对不是他干的,我敢肯定不是人干的……”
雷隆隆狠狠踢了他一脚,他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老师也拿雷隆隆没办法,就把艾虫它叫到自己宿舍,翻箱倒柜找了一件旧外套,勉强能称作男装。艾虫它穿在身上,看起来怪怪的。
老师拉着他的手说:“你天生不是他的对手,不要招惹他,好吗?”
艾虫它心里觉得委屈,又无从辩解,就只有点头。
放学之后,艾虫它抱着那件脏衣服正往家里走,突然看见雷隆隆正在前面的一棵大树下站着。他知道情况不妙,想改道,已经来不及了,就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闯。
他刚忐忑不安地走到树下,就听雷隆隆低沉而凶狠地喊道:“站住!见面也不打个招呼,一点礼貌都没有!”
他刚想跑,却被一只铁钳似的手抓住,一转眼,就被结结实实地顶在树干上。
“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人救得了你!你爸在我爸手下,我爸小指头一动,你爸就得倒立。你懂吗?你和你爸一样,是个天生的孬种,窝囊废!你今天表现得很勇敢,但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听着,窝囊废,现在就换上这件外套,否则,你休想回家!”雷隆隆说话的时候,一直用手死死地卡住艾虫它的脖子,直到说完才放手。
艾虫它差点昏死过去,他剧烈地咳嗽着,眼泪都咳了出来,半天才喘过气。
“别装蒜!”雷隆隆一把掠下艾虫它的眼镜,“我马上让它变成碎片,你信不信?”
艾虫它不敢怠慢,连忙脱下老师给他的那件衣服,换上自己的外套。整个过程一声不敢吭。换完衣服,他以为雷隆隆满意了,准备伸手过去接回眼镜。
雷隆隆把眼镜在艾虫它头上晃了一圈,就像耍弄一只海狮,然后伸手把它挂在一个高高的树枝上,这才心满意足地吹着口哨离开,临走还丢下一句话:“别给我耍滑头!”
雷隆隆走远了。艾虫它开始够眼镜,跳了几次都够不着,他不得不将老师的衣服揉成一团往上扔,扔了三次,眼镜才啪地掉到地上。他连忙捡起来一看,右边的镜片已经摔成两半,戴上去,世界在他的眼中就有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一路上都有人对艾虫它的后背指指点点,他心里窘极了,但他不敢脱掉外套,泪水渐渐模糊了他的双眼。
一直到进了家门,他才以最快的速度脱下外套,将它扔进洗衣机里,狠狠地倒进了半袋子洗衣粉,按下清洗键。
轰隆的洗衣声惊动了书房里的爸爸,他在里面喊了一声:“洗什么呢?”
艾虫它没作声,他知道爸爸又在专心致志地搞什么研究。果然爸爸问了一句之后,就没再作声。
艾虫它知道爸爸搞的不是什么正经研究,说了让谁都觉得好笑,是关于蛇的。爸爸总是在查资料做笔记,大大小小的图书馆都被他跑遍了。他口口声声都不离蛇,儿子一出生,就取名艾蛇。妈妈死活不同意,最后折中,就把“蛇”字拆开,叫“虫它”。妈妈不能忍受爸爸对蛇的研究,在虫它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
事实上,爸爸的研究在公司也是不受欢迎的。他的上司雷经理,也就是雷隆隆的爸爸,曾经为让爸爸放弃对蛇的纠缠,差点炒爸爸的鱿鱼。后来爸爸保证他的研究不会耽误正常工作,才勉强留了下来。
艾虫它不太懂这些,但他知道爸爸起码应该先从没完没了的笔记本中抽出时间,先解决一下肚子问题。他倚着门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正在专注工作的爸爸。说实话,他还是挺喜欢爸爸这种样子的,眉头紧锁,时而思考,时而在笔记本上不停地写着什么。
爸爸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人,就转过头问:“有事吗?”
“我没事。”艾虫它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它有事。”
爸爸一拍脑袋,笑了:“爸爸早就想好了,今天带你去吃麦当劳。”
艾虫它高兴地跳了起来,不过他跳过之后,还是习惯性地问:“为什么?”
“因为今天爸爸的研究有了重大突破,耶——!”爸爸紧握拳头,在空中挥动了一下,就像足球场上刚进球的球员一样兴奋。
爸爸总是这样,一提到蛇就兴奋。艾虫它早就习惯了,而且总是不以为然,他搞不明白一条蛇到底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但有一点他是非常清楚的,是蛇赶走了妈妈。他从心底深处是恨蛇的,但这并不影响麦当劳对味觉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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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鼻孔里的冰淇淋
今天不是周末,麦当劳里也热闹得让人找不到座。
父子俩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张双人桌,放下托盘,艾虫它就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
吃了一会儿,爸爸用纸擦了一下嘴巴,突然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这座城市吗?很多与蛇有关的秘密。”
“你就当我什么也不知道,从头说起吧。”艾虫它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盯着爸爸。
“我简单点,你听着。”爸爸兴奋得两眼放光,“穿过我们这座城市的河流,人们都叫它沙鹅河,其实就是蛇河。这是从上古传下来的,那时的人们都很敬畏蛇,不直接说蛇,就说成了沙鹅。”
“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
“这条河为什么称为蛇河呢?理由其实很简单,这里面有巨蛇出没,而且每年一次。我详细查过资料,这条河每年涨水不是在夏季,而是在春季。春季的雨水不到夏季的三分之一,水位却是最高的,这只有一种解释——巨蛇来到了河底。这种蛇到底有多大,谁也无法想象。”
“也许像汽车那么大,也许像楼房那么大。哈哈,你都可以去写科幻小说了。”儿子不太相信,但兴致勃勃。
“别打断我!”爸爸的表情有几分严肃,“我们这座城市尽管很大,但南北跨度并不大,主要是顺着河流的东西方向很长,就像一根绸带,或者说像一条蛇。这是前人长期与洪水抗争的必然结果——只有将河流两岸加固,才能堵住河水泛滥。而据历史资料记载,这条河的源头青水湖从来就没有涨满过水。也就是从另一个方面说明每年一次的洪水来历不明。”
“是蛇,我敢肯定是蛇!”
爸爸神秘地笑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儿子的头,这是夸他聪明:“在和平广场的角落里,有一个铜像,记得吧?他现在已经残破不堪,被人们当垃圾扔在一边。但我从史料里查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他的名字叫细城……”
“哇,就是这座城市的名字耶!”艾虫它已经有点着迷了。
“对,这一点不奇怪,他是征服洪水的英雄,用他的名字命名这座城市,完全在情理之中。奇怪的是,他并非水利专家,在长达几千年的史料记载中,没有一个人能成功征服洪水,唯独他实现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从他出生的年份里找到了答案——他是属蛇的。”
儿子突然笑了起来:“你也属蛇,怎么没有人为你塑铜像?”
“别忘了,你也属蛇。”爸爸的表情仍然严肃,“这种巨蛇一定是存活了上千年,千年巨蛇肯定是有灵性的,就像人一样,甚至比人更能预见一些事物。”
艾虫它突然伸手去摸爸爸的额头,却被爸爸粗鲁地打开了。
爸爸喘着粗气:“别怀疑我,我的头脑比谁都清醒。还记得前不久的一则消息吗?说一个一岁多的孩子掉进了河边的排污口,最后竟奇迹般地从城市中心的一个下水道出口活着爬了出来。你扳着指头算一下,那孩子应该属蛇。我敢肯定是巨蛇救了他,如果不是蛇,那真的就奇怪了。从那以后,河水就高涨不下,洪水警报已经拉过三次了。而现在,你也看见了,根本就没有什么雨水,青水湖也没有涨水。是蛇,它们为什么会反常地游到河里来,而且不肯离开?理由只有一个,它们在寻找失去的伙伴,或者亲人。”
“你是说……”
爸爸突然竖起食指,让儿子小声点:“对,有一条蛇已经进入了我们城市内部,它出不去了,我们得帮它。”
“我们?帮它?你疯了?”儿子简直无法忍受了。
“我们该走了。”爸爸突然两眼直直地望着儿子身后,准备起身。
儿子回头一看,吓了一跳,雷隆隆和几个学生在另一桌。与此同时,雷隆隆也看到了他,站起身走过来,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手里拿着一支冰淇淋。
“你这样望着我,一定是眼馋冰淇淋了,我就大方一回,给!”雷隆隆一把将冰淇淋送到艾虫它面前。
艾虫它一点准备也没有,冰淇淋不偏不斜,正好塞进了鼻子里,白白的一团,像圣诞老人的胡子。
雷隆隆一边假惺惺地说着对不起,一边退回去,和那几位学生笑作一团。
艾虫它一点也笑不起来,他冲爸爸喊:“他是故意的!”
爸爸的眼睛望着外面,那里停着一辆很气派的黑色轿车,雷隆隆的爸爸雷如云坐在里面,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爸爸艾峰的目光与雷如云的相撞,就像不堪一击的小鸟,马上又飞了回来。这只小鸟最终落在艾虫它的身上,艾虫它正用祈求的目光看着爸爸,指望他站出来伸张正义。
没有人伸张正义。爸爸用纸胡乱帮艾虫它擦了一下鼻子上的冰淇淋,一把拉住他就往外走:“我说过,我们该走了。”
艾虫它一把甩开爸爸,冲出麦当劳,消失在夜幕中。
爸爸身肥腿短,跑得气喘吁吁。不过,谢天谢地,儿子没往别处跑,直接跑回了家里,气鼓鼓地站在那里喘粗气。
爸爸为逗他开心,就从书房里拿出一个玩具蛇,想吓唬儿子一下。谁知儿子根本不怕,一把抓过来,狠狠地摔到地上,大声喊:“我瞧不起你!”
爸爸愣了一下,默不作声地蹲下身去捡那条蛇,发现它已经断为两截了。
爸爸站起身来,咳嗽了两声,说:“聪明人要多动脑,少动手,就像蛇一样,一旦出击,就要置对手于死地。”说完,他轻轻地关上了房门。
艾虫它一夜都在做梦,一会儿梦见无数条蛇缠住了他,拼命也挣不脱,而爸爸站在一边袖手旁观;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蛇,又粗又大,吓得雷隆隆满教室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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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下水道里的怪物
早上是被梦惊醒的,艾虫它再也受不了蛇的纠缠,惨叫一声,身子就直挺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背上淌着冷汗,粗气喘得像刚决斗过一场,两眼惊慌地在屋内扫视,发现并无蛇,才稍稍放心,轻轻闭上眼睛。
四周静悄悄的,让人有点心慌。艾虫它戴上眼镜,世界顿时清晰起来。他叫了声爸爸,没人应,还以为爸爸故意和他赌气,谁让他昨晚让爸爸下不了台。他准备过去主动打个招呼,就算是道歉。可是,他推开爸爸的房门,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昨晚被摔断的玩具蛇就放在桌上。
爸爸上班一般不会这么早呀?艾虫它跑到卫生间找了一圈,还是没人,他就认定爸爸生气了,所以今天早早就出门了。
艾虫它整天都没精打采,上历史课时,老师问他细城的前身是什么,他迷迷糊糊地站起来,随口就说是“蛇城”。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老师没有责怪他,只是提醒他上课要认真听讲。
放学之后,艾虫它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往家走,心里想着,自己到家,爸爸应该也到家了。
突然,有人在后面叫他。他回过头,是晴絮。晴絮就坐在他后排,是他们班花,但他很少和她讲话。
晴絮追上来,说:“你病了吗?一点精神也没有。”
艾虫它不习惯和女生单独相处,感到浑身紧张,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你脑袋里的想法真的很奇特。”晴絮的兴致很高,边陪着艾虫它走边问,“你怎么会说我们这座城市的前身是蛇城呢?”
“我……我,我是信口开河,你都听见了,大家在笑话我。”
“我没有笑,我想你一定是有心事,是雷隆隆吗?”
“不,不,是我爸爸,他整天沉浸在对蛇的研究上。我有点恨他,但不知为什么,他对我说的关于蛇的事情,又都扎进我的脑子里,像生了根的杂草,拔也拔不掉。”
“为什么要拔掉?这不是很有趣的事情吗?我倒很想认识你爸爸了。”
“现在不行。”艾虫它连忙摆手。
“为什么?”
“我昨天晚上刚和他吵过架,他可能还在生我的气呢。”
晴絮咯咯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在家里还挺有脾气呢!”
艾虫它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扶了扶眼镜。眼镜刚扶正,他的表情就僵硬了,因为他看见了雷隆隆和连杜。他拔腿就跑,一口气跑过了两个街区,以为已经脱离了危险,正想站住脚步,却看见雷隆隆和连杜快步向他追来。
艾虫它连忙转进街区里面,想找个地方躲藏,找来找去,只有一个低矮的小水泥房。艾虫它跑过去,试着推了一下门,真的开着,只是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他顾不了太多,一头钻了进去。里面阴暗潮湿,外面的阳光根本照不进来,乍一进去,漆黑一团。艾虫它把眼镜取下来,揉了半天眼睛,才慢慢适应里面的光线。
里面除了几根粗大的水管之外,就是一个黑糊糊的大洞。他探过身去向洞里望了一眼,光线不好,看不到底,但隐隐约约看见洞壁上有一排可以上下的梯子。
他明白了,这是下水道检修口。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速奔跑的脚步声。他从一个小透气口向外看,雷隆隆和连杜正向这边逼过来。情急之下,艾虫它试探着抓住铁梯,刚把一条腿伸下去,浑身就开始剧烈抖动起来。他想爬起来,但门外已经传来说话的声音。他不得不咬着牙向下爬。
铁梯直上直下,四周漆黑,手脚打滑。艾虫它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恶劣环境,好几次差点掉了下去。不知下了多深,他的手终于没抓住,身体掉了下去。
谢天谢地,不算太高,只是屁股摔痛了,眼镜摔掉了,别的没什么大不了。
“什么声音?”上面是连杜在喊。
艾虫它顾不得屁股痛,连忙伸手满地乱摸索,终于碰到了眼镜,戴上眼镜,才看得清一点路。于是,他站起来朝旁边一个通道摸进去。通道很大,有一人多高,呈圆形。
“是一只老鼠,哈哈——”
“对,下面是老鼠的天堂,谁下去,谁就是老鼠的美餐。”
“好,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他跑不了!哈哈——”
看来无路可退了。艾虫它慢慢向更深处摸去,他希望能找到另外一个出口。
一开始,通道里还是干的,走着走着,就遇到了水,又脏又臭的水。他不得不贴着墙壁走,尽量不让脚踩进水里。不知走了多远,通道越来越多,好像能通向每一个地方,艾虫它晕头转向,也搞不清哪是出口哪是入口了。
他隐隐约约能听到头顶上汽车碾过的声音,但试着喊了几声,除了把自己耳朵震得嗡嗡直响之外,什么回音也没有。他知道自己已经与世隔绝了,一阵恐惧袭上心头,他突然感到又冷又饿。
他有点后悔了,为什么要逃跑?不就是挨一顿打吗?其实雷隆隆也不会认真地打人,他只是在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将艾虫它当作一只老鼠,玩一下放掉罢了。
他现在很想用喊声把雷隆隆吸引下来,可是,他喊破喉咙,侧耳听,却没有任何动静。
他对着墙壁猛踢几脚,疯狂地吼叫:“雷隆隆,你来呀!我打不死你!我打不死你才怪!我……我……”
这时,他听到了另一种响声,由远而近,渐渐地变成了轰鸣。他终于看见了,是老鼠,成群结队密密麻麻,都以疯狂的速度直奔他而来。
他转身想跑,但两条腿软得像踩在棉花团上,没跑出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想爬起来,已经来不及了,成堆的老鼠已经爬上了他的身体。他只有用双手死死地护着头,咬紧牙关,准备迎接老鼠的啃食。
但是,老鼠迟迟没有开啃,它们似乎只是想从他的身体上踩过,并没有其他意图。
艾虫它壮着胆子爬起来,靠边站稳,定睛看着狂奔的老鼠,才意识到它们是在逃窜。他并没有因此而兴奋,因为他很清楚,在老鼠狂奔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更可怕的怪物。
他正在胡思乱想,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狂奔的老鼠突然迈不动步了,紧接着,它们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吸引,向后退去,一瞬间就消失在通道深处。与此同时,艾虫它也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引力,身体随着老鼠向通道深处滑去。
慌乱之中,艾虫它死死抓住了一根铁柱子,用吃奶的劲儿和引力抗争着。老鼠一只只从他眼前消失到身后,有一只老鼠也抱住了那根铁柱子,但终因力不从心,还是被吸走了。在那一瞬间,艾虫它看到了老鼠眼中的绝望。他感觉到自己和老鼠没什么两样。
不知过了多久,艾虫它觉得两手已经麻木了,他再也抓不住了。就在这时,吸引力突然消失了。
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目光却丝毫不敢松懈,惊恐地注视着通道深处。一阵巨大的沙沙声正从那边传来,由远而近。渐渐地,他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了,它几乎占据了整个通道。
艾虫它来不及辨别那是什么怪物,爬起来就没命地狂奔,可是慌乱之中,他跑进了一条死通道,想撤回来已经不可能了。巨大的黑影正向他逼过来,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怪物过来一口吞下他……
哐当一声响。艾虫它以为怪物下口了,浑身打着冷战,睁大惊恐的眼睛,却什么也没有发生。面前的通道空空荡荡,与闭眼之前不同的是,头顶上有一束亮光照射下来。
那是一个圆形的出口,并不算高,伸长手臂就能够着边缘。艾虫它惊喜万分,拼足力气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
艾虫它发现自己身处在万丰公园的一角,四周望望,竟空无一人,他连喊几声,也无人回应。
那么,刚才是谁揭开了这沉重的井盖呢?
艾虫它带着这个浓重的谜团,一路狂奔,离开了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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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爸爸的笔记本
艾虫它回到家,偷眼望了望,谢天谢地,爸爸还没回来。
他连忙冲进浴室,把水开到最大,大冲特冲起来。他要把浑身的惊恐和耻辱统统冲洗掉。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之后,艾虫它觉得心情好多了。他决定等爸爸一回来,就把遇到怪物的事情告诉他。现在,他已经有点相信爸爸的研究了,甚至还有点佩服了。
爸爸说过,那条巨蛇已经进入了这座城市。艾虫它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今天遇到的怪物,就是爸爸说的巨蛇。如果爸爸知道了,该多高兴呀!
艾虫它蜷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想入非非,不知不觉就到了新闻联播时间,肚子开始抗议,咕噜咕噜直叫唤。
他有点不耐烦了,拿起电话给爸爸打手机,回答是“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他又给爸爸办公室打电话,却没人接。
没办法,他只好先找出一盒饼干,边吃边看电视。
放到本市新闻的时候,有一个镜头吸引了艾虫它:满街的老鼠到处乱跑。播音员说:“本台记者刚刚发来的消息,我市今天傍晚,突然发生鼠灾,原因正在调查之中……”
他关掉电视,走进爸爸的房间,那条断蛇仍然静静地横卧在书桌上。这是爸爸最心爱的东西,现在却成了两截,也许爸爸这回是真的生气了,才不肯回家。
艾虫它这样想着,闷闷不乐地倒在爸爸的床上,打了个哈欠,慢慢地睡着了。
艾虫它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他一摸身边,空空如也。爸爸果真是一夜未归。他望了一眼窗外,清晨的阳光似乎也是无精打采的。
校园倒是永远处在一种亢奋状态,奔跑的脚步声,打骂声,嬉笑声,好像要把教室吵散架。只有铃声能暂时压住这些杂乱的声音,但不能持久,因为校园已经患上了间歇性爆吵症。
艾虫它心事重重,没有跟大家一起闹,一整天都坐在座位上发呆。
放学之后,艾虫它沮丧地回到家里,打开门,里面黑漆漆的,显然爸爸还没回来。
他胡乱吃了点东西,然后来到爸爸的房间,找来一把备用小钥匙,打开抽屉,里面一摞放着五个笔记本。他挑选了最新的一本翻看起来。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笔记本上不仅有详细的文字说明,还有手绘的地图,以沙鹅河为中心,整座城市以细长的形式分布在两边。从文字中可以看出爸爸对蛇的分析越来越清晰,到最后一页的时候,艾虫它简直惊呆了。
那是一张简图,万丰公园被标出了重点符号。从文字说明可以看出,爸爸已经推断出巨蛇就在万丰公园一带,理由很简单:上次那个被救的孩子就是从万丰公园的一个出口莫明其妙地冒出来的。
太妙了!艾虫它兴奋地把这本笔记本放进自己的书包,他要把它拿给晴絮看。
突然,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很轻,轻得不屏住呼吸,几乎都难以察觉。
一定是爸爸回来了,怕吵醒儿子,才这样轻手轻脚的。
艾虫它高兴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声喊:“爸爸,我还没睡着,你不用那么轻。”
门哐当响了一下,但没有人进来。艾虫它侧耳听,脚步声向远处跑去。他连忙穿了拖鞋下床,追出门。那人已经下楼了。他又跑进屋,趴到窗户边往下看,有个人影钻进一辆小轿车,一溜烟跑了。
艾虫它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爸爸为什么要躲着我呢?他还在为那条断蛇生气吗?”
艾虫它决心搞清楚,第二天,他没去学校,而是直接去了爸爸公司。
他在办公室没找到爸爸,却遇到了雷隆隆的爸爸雷如云。雷如云和雷隆隆可大不一样,他面容和善,一见到艾虫它,就笑着说:“哟,虫它,怎么没上学,跑到这里来玩?”
“我来找爸爸,他几天没回家了。”
“噢,他没跟你说吗?他出差了,要很久才能回来呢。”
艾虫它摇摇头。
雷如云拍拍他的肩膀:“这个艾峰,平时就稀里糊涂,你看,这么大的事,他也没告诉你。”
“我打过他的手机,他总关机。”
“可能是节约话费吧。他没给你打过电话?”
艾虫它又摇摇头。
“等他回来,我好好批评他。你放心吧,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不是说要很久才回来吗?”
“是吗?”雷如云一愣,“出差的事也说不准,事办得快,就回来得快,你说是不是?”
艾虫它不懂出差这码事,只好闷闷不乐地离开了。
他没有去上学,心里老是觉得不对劲,想来想去,只有去找一个人——图书馆的管理员梅茜,她是爸爸的同学。也许她能帮忙联系上爸爸。
梅茜见到艾虫它,就张开双臂将他拥在怀里,还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才放开。她就是这样一个热情洋溢的人,有时会让人觉得有点过头,神经兮兮的。
艾虫它把这两天的事讲了一遍,最后近似自言自语:“如果他出差了,昨天晚上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你知道我一直是一个人生活,从来没照顾过别人,看来,我这回非照顾你不可了。”
艾虫它觉得踏实多了,就告辞,先到学校去一趟。
他没有进到学校里面,因为这个时间进去,一定会被老师盘问,被同学笑话。他只是在离校门不远的一棵大树下坐着,等放学的时间。
终于等到了,铃声一响,校门就像泄洪的闸门,哗啦被撞开了。艾虫它躲在树后,盯着成群结队的人流。忽然,他眼睛一亮,看到了想要找的人——晴絮。
艾虫它的出现把晴絮吓了一跳,她没好气地问:“偷偷摸摸地干什么?你不是没上课吗?怎么会在这里?”
艾虫它红着脸,从书包里掏出爸爸的笔记本,递过去:“我想让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我爸爸的笔记本,你看了就知道了。”
“我看你爸爸的笔记本有什么用?不看。”
“不,你一定得看!”艾虫它不知哪来的一股犟劲。
晴絮没再争执,接过笔记本,放进自己的书包:“这总可以了吧?”说完,她就大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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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笔记本不翼而飞
艾虫它心怀一丝喜悦往回走,刚走到楼下,就听有人叫他。他抬头一看,原来是梅茜阿姨,她正拎着一个购物袋从对面走来。
梅茜一进门,二话不说,就卷起衣袖,系上围裙,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碌起来。
艾虫它想凑进去帮忙,却被阿姨推了出来。梅茜叉着腰堵住厨房门,说:“我是天才的厨师,你知道天才都是什么样的吗?在孤独中工作,从不需要别人帮忙。”
艾虫它耸耸肩,说:“我写作业的时候也是这样,我想我也是天才。”说完,他就进屋做作业去了。
作业刚做到一半,外面就喊吃饭了。
吃完饭,艾虫它突然想起了爸爸,就走到他的房间里随便看看。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书桌上的那条断蛇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梅茜阿姨没进过这个房间,会是谁动了那条蛇呢?
他预感到不妙,连忙从一个隐蔽处找来抽屉的钥匙,打开一看,他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爸爸的四本笔记本不翼而飞。
他不禁大叫:“不好了!出事了!”
梅茜举着湿漉漉的双手跑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快告诉我!”
“我爸爸的笔记本不见了,奇怪的是抽屉锁得好好的。”
“你说谎,抽屉明明是打开的。”
“这是我刚才打开的,我的备用钥匙放在很隐蔽的地方,别人不可能知道。”
“还有谁有这把钥匙?”
“爸爸。”
“答案出来了,你爸爸回来过,他取走了笔记本。”
“不,他已经出差去了。”
“出差?那你说昨天夜里开门的人是谁?”
艾虫它摇摇头,小声说:“我们能不能不讨论了,我好害怕。”
“有我在,你会很安全的。”
梅茜是个细心人,睡觉之前,她过去将大门扣上了安全链。这样一来,就算有人在外面打开锁,也休想进来。
艾虫它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刚要昏昏睡去,突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是的,一点没错,四周一片死寂,只要屏住呼吸,就能很清楚地听到那脚步声,它来自门外的楼道里。
接着,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但艾虫它听得清清楚楚。
不知为什么,艾虫它并不觉得恐惧,而是一种激动。他轻轻翻身下床,赤着脚踮着脚尖走到客厅,用手摸着灯的开关,只等门一开,他就突然把灯打开,倒要看看进来的是谁。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黑暗中,他两眼紧紧地盯着那轻轻转动的门锁,胸口的那只兔子又开始不老实了。终于嘭的一声,锁开了。他手一抖,啪的一声,灯光大亮。
然而,他没有看到那人的脸。因为那人根本没进来,被安全扣挡在了门外。在灯亮的一刹那,那人急速离去,下楼的脚步声像密集的鼓点。
艾虫它没有发出胆小的叫声,而是很快把门锁上,跑到阳台上向下望。那个人钻进了一辆小轿车,一溜烟跑远了。在经过一个路灯的时候,艾虫它看见那车左边的反光镜上系着一条红绸子,就像学生脖子上的红领巾一样随风飘动。
他折回屋里,准备叫醒梅茜阿姨,侧耳听见里面传出了均匀的鼾声,就没忍心敲门。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过去。第二天放学回来,艾虫它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房间被人翻得一片狼藉,他连忙走进了爸爸的房间,发现爸爸房间里也是一片狼藉。
艾虫它蹲下身,从杂物堆里小心翼翼地捡起那条断蛇,将它摆在爸爸的书桌上。
书桌上压着一张他和爸爸的合影,那次爸爸带他到河边看涨潮,他还隐约记得爸爸说过,在潮水的下面有一个神秘的王国。他要向河里扔石头,被爸爸厉声喝住了。他大哭,爸爸说那样会伤着下面的巨蛇。为了逗他开心,爸爸就把他带到一个照相摊前,拍下了这张照片。照片中,爸爸笑得很开心,他也在笑,但隐约还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泪痕。
爸爸的笑还是那么开心,可现在不知人在何处,是不是已经到了那个神秘的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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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真实的怪物
第二天,艾虫它心不在焉,脑袋里总是交替出现爸爸的笑脸和蛇的身影。他想得太入迷了,放学的时候,老师喊下课,他都没听见。全班同学都起立了,只有他一个人稳坐钓鱼台。
老师连喊了他两声,他才听见,还张着一双迷茫的眼睛问什么事。大家哄堂大笑,笑声让他彻底清醒了,他慌忙站起来想解释一点什么,可老师根本没理他,径直出了教室。同学们也跟着老师往外拥。
他正准备拖着书包往外走,书包却不知被什么绊住了,怎么也拉不动。他回头一看,是雷隆隆。
“先别忙着走,我有事和你谈。”雷隆隆抓住书包不放。
“我可没招惹你,你……你放手吧!”艾虫它有点胆怯,语气近似哀求。
“没人说你招惹我,我只是想检查一下你的书包。”
“检查书包?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喜欢,该死的,你快放手!”
雷隆隆一用劲,竟然将书包带拉断了,书包在他手中倒拎起来,书本文具盒哗啦哗啦都吐了出来。他蹲下身将地上的书本乱翻一气,然后又伸手到艾虫它的抽屉里乱摸一气,最后就吼叫起来:“该死的,哪有什么笔记本?你的笔记本呢?”
艾虫它心里一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笔记本感兴趣,就装糊涂说:“我上课从来不做笔记。”
“不是课堂笔记,是关于蛇的。”
“啊,你别吓我,我最怕蛇了,这你是知道的。”艾虫它浑身抖动起来。
雷隆隆恶狠狠地踢了一脚地上的书,就拎着自己的书包离开了。旁边围满了同学,看完戏才一哄而散。
艾虫它蹲下身去,将书本一本一本捡进书包。他正要捡最远处的一本书时,突然发现还有一双脚没有离开。他不抬头,也能知道是谁。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盯着那双脚尖问:“你看了吗?”
没有回答。他不得不抬起头来,才看见晴絮是在摇头。
他连忙站起身,问:“你为什么不看一眼?”
晴絮掏出笔记本,还给他,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看懦夫给我的东西?你知道我刚才的感觉吗?想吐。我真的希望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晴絮走了,她甩下的话就像重磅炸弹,把艾虫它的头炸得嗡嗡直响。
艾虫它把断了的书包带系起来,勉强背在身上,步子沉重地向家走去。
走到万丰公园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脚步,不知为什么,心跳得好快。脑袋里有两个声音:“你是懦夫吗?”“是的。”“我打死你!打死你,你这个懦夫!”
艾虫它使劲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才清醒过来,不过,这时他已经咬紧牙齿地给自己下了一道死命令:你必须去!为了证明你不是懦夫,你必须找到那个怪物!
他望望四周,没人注意他。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向公园里的那个下水道入口摸去。
井盖还是向外翻开的,没有人动过的痕迹。他趴下来望了望黑洞洞的井底,稍微有点犹豫。不过,他并没有改变主意,一边小声而发狠地说:“不敢下去就是懦夫!”一边颤悠悠地将自己的身体放了下去。
好半天,他的眼睛才适应光线,勉强能看到洞壁。这回他没有再犹豫,直接迈开步子向黑暗深处走去。
他故意狠狠地踩着地面,脚步声轰轰作响。他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仿佛已经到达极限,稍不注意就会断裂。冷汗顺着背脊往下爬,顺着脸颊往下爬,牙齿开始猛烈地打架。但他没有退缩,甚至没有丝毫的迟疑。
他大声喊着:“你是个懦夫!不,我不是懦夫!谁也别想说我是懦夫!别想!……”
在喊声中,他的恐惧渐渐被淹没,剩下的只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不知过了多久,他腿走酸了,嗓子也喊哑了,就在这时,那个神秘的弯道又出现了。他记得很清楚,上一次那件可怕的事就发生在这里。
他屏住呼吸,踮着脚尖向前探,腿猛烈抖动起来。越接近越害怕,越害怕越想接近。他在心里默念着:“我不怕你,我不怕你,我不怕……”
他猛一探头,终于看到了拐弯的另一条通道,可是,里面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他长出了一口气,心仿佛也空荡荡的,身体都快飘起来了。
他望着长长的通道,真的有点犹豫了:是继续往前走,还是打道回府呢?
就在这时,背后吹来一阵冷风,脖子上都是汗水,感觉凉飕飕的。他忍不住伸手抹了一把后脖颈,然后转过身来。等他看清风的来处,不禁大惊失色,眼前一黑,差点晕倒在地。
一个巨大的怪物向他直逼过来,他向后退了几步,身体就贴在墙上,再也退不动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东西,可是,除了书包,没有任何可抓的。他只好把书包死死地抱在怀里,闭上眼睛,硬着脖子,绝望地喊:“我不怕你!我不怕……”
“你确实用不着怕我,因为我不会伤害你。”一种低沉而平和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里面透着友善和刚强。
艾虫它惊讶极了,连忙睁开眼睛,想看清是谁在说话。
除了怪物,什么也没有。
“是你在说话吗?”强烈的好奇已经淹没了恐惧,艾虫它壮着胆子问道。
“你看这里还有别人吗?哈哈哈哈……”浑厚的笑声从对面传递过来。
“你是谁?”艾虫它觉得嗓子都快冒烟了,吞了吞口水,“请原谅,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蛇,我是一条蛇。”
艾虫它扑通一声就坐地上了,牙齿不停地打架:“这,这怎么可能呢?”
“你不信?我卧倒给你看看。”说着,巨大的黑影就沉落下来。
艾虫它终于看清楚了,这确实是一条蛇,但这是一条怎样的蛇啊——头有餐桌那么大,身体比汽油桶还粗,身上还长满了鳞片,一块一块闪着金属的光芒。
看到蛇的真面目,艾虫它反而不觉得太害怕了,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伸手过去摸一下那闪闪发光的鳞片,仅仅是想。他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满脸迷惑地望着蛇:“你怎么会说话呢?在你的肚子里一定藏了一个人。”
“你很有意思,人在我肚子里就会被消化掉,变成肉泥,你懂吗?”蛇张了张大口,露出尖利的牙齿,然后又合上嘴,“我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了五百年,对人的语言早就了如指掌。你看我的发音还标准吧?”
艾虫它被蛇的问话逗乐了:“还凑合,就是没舌头,全靠气声,怪怪的。”
“真是个语言专家,了不起!”
“你说你已经有五百岁了,不会老死吗?”
“还早着呢,我只能算是青年,我们蛇族最长的能活两千多年呢。”
“你有家吗?你的家在哪里?还有你的爸爸妈妈,他们都在吗?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慢点,慢点,问这么多,我会记不住的,你想知道我的一切,对不对?别急,有的是时间。我倒是想请你帮个忙,不知你愿不愿意?”蛇的语气低沉,仿佛没抱什么希望。
“当然,我会尽力的。你说吧,是不是想吃点什么?”
“不,我得离开这儿,到外面那条河里去,长期生活在这里,我会闷死的。”
“我会想办法的,但不是今天,我得早点回家,梅茜阿姨肯定急坏了。”艾虫它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救一个孩子,他掉进了排污站,那里的水位落差很大,我跳进去,把他从这里托出了地面。可是,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这里面像个迷宫,再说,我的身体太大,不便拐弯。如果你肯帮忙,我想问题会简单得多。”
艾虫它心里暗惊了一下,因为救孩子的事又在爸爸的预料之中。哎,爸爸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差,他要能到这里来亲眼看到这条巨蛇,一定会高兴得发疯的。
“怎么,你后悔了?”蛇见艾虫它半天不作声,就说,“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但是有个条件,你不能把这里的事告诉任何人。我很了解人,他们是很霸道的,如果知道我在这里,他们一定会来抓我,杀死我。”
“我也是人,你为什么要相信我呢?”
“你是属蛇的,在我们看来,你和蛇是同族,你背叛了蛇,就是背叛了你自己。”
“我不会背叛你的,你等着,我一定有办法让你离开这里。现在我得离开了,梅茜阿姨会冲我大喊大叫的。”说着,他就往外走去。
“站住!”蛇突然叫了一声。
艾虫它吓了一跳,他怀疑蛇是不是想留住他,不让他走,甚至会……
他慢慢转过身,却看见蛇在用牙齿咬自己的鳞片。鳞片很坚硬,它费了很大劲才咬掉了一小块。艾虫它看得目瞪口呆,不知它想干什么。
“来,把它放在贴身的地方,感觉到它在动,就是我在召唤你。”蛇把嘴伸过来。
艾虫它被尖锐的牙齿吓得退了一步,不过,他还是壮着胆子伸手取过那一小块鳞片。他看了蛇一眼,小心翼翼地把鳞片塞进内衣口袋里。
“闭上眼睛,我送你出去!”蛇的咬伤很痛,它的声音也有点变调了。
艾虫它闭上眼睛,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摇晃了几下,就落到地面。他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已经到了万丰公园的地面上。
(实习编辑: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