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年华》被视为香港经典文艺片,也是王家卫的代表作品。就影片所讲述的故事本身而言,没有什么新意,无非就是一个讲述婚外恋的爱情故事;就影片的情节来说,既不曲折也不扣人心弦,可以说简单而又平淡。
但王家卫在影片中运用的独特而别致的艺术表现手法使这部电影在形式美和思想内涵上达到高水平。王家卫用一种隐喻式和象征式的表现手法,为这部电影增加了内在韵味。犹如一首朦胧诗,每一个字包括每一个标点都有它代表的象征意义,也像是一幅写意画,每一个线条隐含喻意。这部影片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细节方面的完美,通过细节赋予了这个普通故事深远的意蕴。
除了张曼玉的旗袍,《花样年华》里的细节暗示,你看出来几个?
1.苏丽珍去找房东孙太太询问租房的事,孙太太表现得很热情,苏丽珍走的时候孙太太送她,还说“大家上海人嘛”。平时孙太太表现得比较好客,喜欢叫大家一起吃饭,体现了上海人热情好客,在香港也喜欢结识更多的从上海搬过去的人。
大家上海人嘛
2.苏丽珍让丈夫回来时带两个上次买给自己的提包,说是何老板要,丈夫问:“要两个这么多?”苏丽珍说:“你知道啦。”丈夫又问:“要一个颜色吗?”苏丽珍说:“一样颜色好啦,管他呢。”
说明何老板有妻子也有情人,经常买东西时会买两份,妻子一份情人一份,而且不会精心选择颜色,这也从侧面说明,很多有婚外情的人都有这样的做法。
苏丽珍替何老板给何太太(何老板的妻子)和给余小姐(何老板的情人)打电话、买礼物的情节,说明了老板也是在情人和妻子之间来回周旋。能让人感受到六十年代香港社会小资们的真实感情生活。不只是苏丽珍的丈夫和周慕云的妻子出轨,很多人和他们一样都在外面有情人,而且都是偷偷摸摸的。
3.关于两个主人公的另一半发生婚外情的细节暗示比较多。
周慕云给在酒店工作的妻子打电话,估计是说两个人一起去旅游的事,妻子说:“再说吧,今晚我会很晚,不用来接我了。”周去妻子工作的酒店找她,结果工作人员说她早走了,今天早下班。周表面上笑着说妻子总是颠三倒四的,回去后却在旧墙角暗自神伤。说明妻子的心已经不在周的身上了。
与此同时,苏丽珍晚上独自下楼买面,穿了一身颜色特别黯淡的旗袍,站在面摊前面无表情,心不在焉,伴随着三拍子节奏的背景音乐,充满缠绵、纠结的感觉,这暗示了苏丽珍内心的孤独。周慕云独自下楼神情黯然地吃着馄饨。
报社里,阿炳对周说:“昨天在街上看见你老婆,好像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周若无其事地说:“可能是他朋友。”
公司里,苏丽珍给丈夫打电话,得知丈夫会出门,提醒他带钥匙,又说今晚自己会晚点回去,结果苏丽珍很早就回去了,而且去周慕云家打探虚实,发现周的妻子在家,问:“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周的妻子说:“有点不舒服,就早点回来了。”苏丽珍又装作镇定地说:“你哪不舒服,我有药。”两个女人一番假对话结束后,苏丽珍表情黯淡,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才走。关上房门,周的妻子说了句“你老婆”。说明苏丽珍已经觉察到丈夫与周的妻子产生了婚外情,内心情绪很复杂。
周的妻子在酒店打电话说:“跟你老婆说了没有?那么你以后别再找我。”周的妻子开着洗澡水哭泣的声音,说明苏丽珍的丈夫不能抛下妻子而改为娶她,两个人有了小矛盾,虽然委屈却不能放声哭泣,要放开洗澡水来掩盖自己的哭声,因为婚外情是不光彩的事。
苏丽珍在公司给老板冲咖啡时又想到丈夫出轨的事,表现出黯淡的深情、迟疑的动作,甚至要靠在玻璃上调整情绪和呼吸。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了一眼老板说:“领带很漂亮。”老板说:“你看得出我换领带吗?我还以为都差不多。”说明苏丽珍是一个很心细的女人,所以丈夫的领带有什么细微差别她也能看出来。
何老板要去天香楼和老婆一起庆祝生日,临出门时不忘换领带,换回老婆给买的领带。说明何老板在老婆和情人间周旋自如,力求不露破绽。
下雨天的傍晚,周慕云独自回住处,苏丽珍独自拎着饭盒下楼买面,穿着颜色暗淡的旗袍,表情满是孤寂,心事重重的样子。说明他们的心里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明确知道自己的另一半有了婚外情。
两个人一边开门一边聊天,周慕云说:“最近很少看到陈先生。”苏丽珍说:“公司有事派了他出去。”苏丽珍问道:“对了,你太太呢?最近很少看到她。”周慕云的眼里略过一丝迟疑,说道:“她妈妈身体有点不舒服,回娘家陪陪她。”说明两个人都知道自己的爱人有了婚外情,但都佯装镇定,想护住自己的面子。
一天傍晚,苏丽珍回来,打开自己的提包找钥匙,周慕云正好打开门出来,说是过来叫顾太太听电话,然后周慕云微微低头看了看苏丽珍手里的提包。说明周慕云根据提包确认了妻子有婚外情的事实。然后约了苏丽珍去咖啡店,两个人想寻求解决之道。
周慕云发觉自己的妻子和苏丽珍的丈夫发生了婚外情是通过看妻子的提包,苏丽珍觉察出自己的丈夫和周慕云的妻子发生了婚外情是通过看丈夫的领带。
二人在咖啡馆里委婉的聊天内容说明了这点。在谈话时,两人言词委婉又小心翼翼,体现了中国人委婉含蓄要面子的特点。在谈到自己妻子时,周慕云赶快点了支烟,说明他内心的紧张。
4.周慕云对苏丽珍暗生情愫的标志性话语
两人在西餐厅吃饭,苏丽珍问:“为什么打电话到我公司?”周慕云回答:“没事做,想听听你的声音。”苏丽珍先是一愣,然后说:“学得倒挺像我老公,油嘴滑舌。”
5.苏丽珍对周慕云暗生情愫的标志性话语
两人坐在出租车里,苏丽珍若有所思地转动着眼睛,然后问道:“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周回答:“怕你不中意啊。” 苏赌气似的说:“那你以后都不要打电话给我。”
6.影片中“昏暗的路灯”这一镜头多次出现。
这盏路灯似乎就是苏丽珍寂寞和孤独的内心,丈夫老是不在家,只有她独自一个人每天去小面摊吃饭。犹如街头路灯一样,孤苦伶仃。
7.影片中挂钟的镜头出现了好几次,很容易就使观众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岁月的无情,很具有隐喻意义。
8.苏丽珍第一次去宾馆里见周慕云时,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这一反她穿衣的一贯风格,其实是隐喻了她们之间爱情的产生,从颜色心理方面来说,红色有时代表着欲望。
9.苏丽珍得知周慕云发烧想吃芝麻糊,平时基本上不下厨的她做了一大锅芝麻糊,孙太太觉得好奇,苏丽珍掩饰说:“反正煮了,大家一起吃吧。”
10.周慕云打着写小说的名义在宾馆里租了一间房子,苏丽珍知道后去宾馆看他时,苏匆匆走上宾馆的楼梯,然后又匆匆地走下宾馆的楼梯的镜头反复出现。苏丽珍上去又下来、下来又上去,上下楼的画面重复很容易就让观众感受到了女主人公激烈的心理斗争。
苏丽珍临走时说“我们不会跟他们一样的”。理性的克制、道德的约束,令她不断地压制内心的情欲。此处暗喻着一种矛盾,实质上对周慕云产生了感情,想去看他,但又因为自己身为人妻,受道德的束缚而避免“跟他们一样”。
11.苏丽珍趁着房东不在去周慕云家时,穿着一袭浅黄色的旗袍,象征了他们在一起的愉快和温馨。
令周、苏二人没想到的是,房东先生喝醉了酒,房东一家提前从喜宴撤回,还找了几个人搓麻将,苏丽珍躲在周的房里不敢出去,怕房东一家看见后说闲话。
苏:“你说他们会不会打到天亮?” 周:“孙太太说只打八圈。” 苏:“你信吗?” 说完这几句简单的话,苏丽珍开始忐忑不安。第二天早上,周买了糯米鸡回来,得知周慕云帮她给公司打电话请假了,苏不安地说:“何先生知道我老公出差了。” 周说:“你就说回来了不就行了?” 苏摇摇头说:“都是自己吓自己。平时我也常过来,有什么好紧张的。” 傍晚时苏丽珍换上了周的妻子的皮鞋匆匆离开,碰到房东佣人时还撒了个谎,回到自己房间后赶快脱了鞋子,估计是鞋子不合脚,穿起来很难受。
12.两个人在宾馆里一起写小说时,张曼玉穿了一身浅绿色旗袍,而且有一个镜头显示,苏丽珍披着周慕云的西装外套,表现了苏和周在一起时的快乐。当苏丽珍决定要跟周慕云走时,她身上的衣服也是绿色,绿色是富于生机的,这就暗示了苏丽珍下定决心要和周慕云开始新的生活。然而,当它赶到宾馆时,周慕云已经走了,代表希望的绿色在红色的窗帘、红色的床、暗红色的墙壁映衬下,让人感到的是巨大的失落。
13.周慕云离开香港去新加坡时出现在影片中的一棵树的镜头,这个镜头导演用仰视的角度去拍摄,由一片蓝色的天空和一棵细高的小树组成的画面,交待了场景由香港到新加坡的转换和时间上从一九六二年到一九六三年的转换。更重要的是,它暗示着周慕云和苏丽珍之间的感情已经越来越远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已经永远不可能了。
14.影片中的旗袍、绣花拖鞋等道具,既具有民族特色又具有象征意味。不但为影片增添了民族气息,也增加了主题的含蓄性。
旗袍是《花样年华》中最具象征意义的道具。苏丽珍身上更换了27次的漂亮的旗袍暗含着多层的象征意义。旗袍是中国的传统服装,象征着高贵、典雅,在影片中旗袍象征着苏丽珍高贵的个性特点,她一直对自己、对周慕云说“我们不会和他们一样的”,表现了她心中高贵的个性特点。而且旗袍是中国的传统服饰,在一定意义上,旗袍在影片中也是传统思想的象征,使她无法克服自我、冲破道德的束缚去追求自己的真爱。
15.周慕云在新加坡租住的房子里到处找东西,还跟房东说自己丢东西了,他找的是什么?是苏丽珍的绣花拖鞋。被谁拿走了?被苏丽珍拿走了。这标志着他们之间感情的终结。
当初苏丽珍因为怕孙太太那些人误会,躲在周慕云的房间不敢出去,在傍晚时换了周太太的高跟鞋回了自己房间,那双绣花拖鞋留在了周的房间,周把那双拖鞋带到了新加坡。苏丽珍悄悄到了周在新加坡所住的房间,在床上躺了一会,感受着周的气息,又抽了一根烟,但没抽完,剩下了多半支,然后给周所工作的报社打了电话,周接了电话后,苏却沉默着,几秒后挂了电话。临走时拿走了自己的绣花拖鞋。
16.时间显示1966年。苏丽珍去看孙太太,孙太太说要搬走了,香港太乱,要去美国给女儿看孩子了。苏丽珍表示想租下孙太太的房子。苏忍不住到窗户旁向隔壁方向看,想到周,伤心的表情浮现。 周慕云回到之前租住的房子,找顾先生,发现换了租住的人,那人说顾先生搬去了菲律宾,现在香港这么乱。周问了隔壁谁在住,听那人说是一个女人带着儿子,周看向隔壁方向,脸上露出微笑,像是欣慰。周在路过之前苏租住的房子时,忍不住在门口看了几眼。
这些细节显示了当时香港社会贫富悬殊、治安混乱的社会现实。周慕云知道苏丽珍生活得不错,觉得欣慰,不想再去打扰她。两个人都思念对方,但都无法取得突破从而和对方在一起。
17.“从前的人,要是心里有了秘密不想别人知道,他们会跑到山上找一棵树,在树上挖个洞,然后把秘密全说进去,再用泥巴封起来,那秘密就永远留在那棵树里,没人知道。”
周慕云去了柬埔寨的吴哥窟,那个世界最大的庙宇,在那里找到了一个树洞,那是一个与石门合二为一的木桩,他把秘密都说了进去,然后用泥巴封起来。他这样做,大概是想让自己的感情永远沉入佛门吧。
18.电影结尾处旁白 “那些失去了的岁月,仿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看得到,抓不到。他一直在怀念着过去的一切,如果他能够冲破那块积着灰尘的玻璃,他会走回早已消逝的岁月。”
周慕云和苏丽珍之间的感情似乎就在咫尺间,但又隔离很远很远。他们之间美丽的爱情只能化为永远的回忆。
(编辑:纪晨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