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塘,西藏的北部高原。
这里是青藏高原的主体,被称作世界屋脊的屋脊。
藏北牧歌:
“你是耸入云天的高山,
我是辽阔无边的大海。
只要我们山水依然,
那些草木要变就变。”
羌塘的平均海拔在4600公尺至5100公尺之间,年平均气温在摄氏零度以下,大气中的氧含量大约是平原地区的二分之一。
整个青藏高原的范围,这里的自然生态最为严酷、恶劣,以至于许多人都把这里视为生命的禁区。
因此,这里又被人们形象地比喻为地球的第三极。
羌塘的冬天寒冷而漫长,有记录的气象资料表明,最低温度接近零下50摄氏度。
羌塘辽阔无垠,人烟稀少。牧民们在如此严酷的环境中却生性豁达、乐观,甚至在常人看来难以忍受的寂寞他们都安之若素。
这些看上去毫无分别的每一只羊,每一头牛,每一匹马,牧民都会给它们取一个独有的名字,甚至婴儿降生的时候也都会收到一个特别的礼物,也许是一只小羊羔,也许是一匹小马驹,从此,它们不再是低人一等的牲畜,而是伴随牧人一起成长的伙伴和朋友。
牧民:“吃的太饱了,小可怜,就叫它噘嘴吧。”
因此,即便是在这样的高度,这样的严寒之中,羌塘依然是一片生机昂然。
印度次大陆板块与欧亚大陆板块的碰撞是青藏高原隆升的根本原因,这一点在学术界是一个统一的认识。问题是,隆升的时间和隆升的机制,以及为什么能够隆升到如此的高度,至今仍然是学术界争论的焦点。
无论是挤压还是抬升,可以肯定的是,早在5000万年之前,古特提斯海开始消退,一个最年轻,最广阔的高原势不可挡地在地球上崛起。
大约有20万牧民生活在羌塘高原的腹地。千百年来,他们靠狩猎和放牧为生。赤列一家就是一个典型而传统的牧民大家庭。
寒冷的冬季即将过去,绵羊快产羔了。这是一个让所有牧人都十分兴奋的季节,因为羊群的增长就意味着财富的增加。这一天一大早,全家人手忙脚乱地帮助赤列收拾行装,因为赤列和他的兄弟就要赶着羊群去育羔草场了。
从赤列家的冬季营地到育羔草场要走整整一天的路程。类似这样的迁徙,有着“高原之舟”美誉的牦牛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牦牛是青藏高原的原生物种。在极度寒冷,海拔5000公尺的羌塘,只有牦牛能够适应如此严酷的自然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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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常理推论,人类很难在如此严酷的的自然条件下生存。但是,科学家在藏北的考古发掘却表明,早在5000年前,赤列的祖先们就活跃在这片高原之上。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和八十年代初期,一些科学家穿越了整个羌塘进行考察,他们在羌塘北部完全荒无人烟的地区发现了大量的石器遗存。这个发现令科学家们疑惑不解。
李渤生提到的发现石器的地方,就是藏北的双湖特别区。它位于西藏那曲地区的西北端,紧靠着更为蛮荒的可可西里地区。1976年,为了开发藏北无人区,政府将南部的部分牧民迁移到这里,成立了这个双湖办事处。
植物学家李渤生:“在这以前基本上没有人烟的,而在没有人烟的地方,气候那么恶劣。我们在那里, 夏天八月份的气温,最低气温可以达到零下十八度。夏天的时候,这么恶劣的气候,人类怎么可以生存呢。”
然而,考古发现明确地证明了如今的无人区至少在5000年前还有人类频繁的活动。
问题是,这些曾经生活在羌塘北部的先民到哪里去了呢?
根据一些科学家的计算,大约从400万年至500万年以来,青藏高原每年抬升的高度应该大于两毫米。
这幅图表形象地表明了青藏高原从3000万年以来抬升的曲线,大约在400万年之后,青藏高原隆升的速度明显加快。
但是,古气候学家却有另外一种看法。他们认为体积巨大的青藏高原犹如一个气候扩大器,假如全球温度变化一到两度,那么它将成倍地高于这个变化。科学家们对湖泊沉积物进行了分析,发现羌塘乃至整个青藏高原的气候确实有过巨大的变化。
经过整整一天的跋涉,赤列兄弟赶着牦牛和即将生产的羊群到达了产羔牧场。他们将在这里生活一到两个月的时间,直到所有怀孕的母羊生产完毕。
赤列家的育羔草场十分偏僻,除了携带所有的生活用品之外,饮用水是个严重的问题。在寒冷的冬季,羌塘高原绝大部分湖泊和河流都结了冰,赤列他们不得不到好几公里以外的湖面去取冰化水。
如此艰难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么,赤列的祖先们是什么时候,以怎样的方式进入羌塘腹地的呢?
中外的考古学家们有一个一致的推测,大约在距今天5万年至2万年之间,黄河上游的一些古人类,沿着东西走向的河谷,从甘肃进入青海,最后到达广阔的青藏高原。
这样一些散落在不同地点、不同时期的石器遗址,显示了古人类活动在空间和时间上的变化,为考古学家们的推测提供了一种具有逻辑性的证据。
另外一方面,文化人类学家用青藏高原东南部大量存在的“语言孤岛”现象,间接地说明了古人类在横断山区沿着南北走向的河谷进入高原的线路图。
考古学家和人类学家提供的证据,得到了近年来逐渐兴盛的分子遗传学的有力支持。最新的研究成果表明,青藏高原的古人类与黄河流域的古人类同根同源。科学家向人们描绘了一幅壮丽的人类向高原迁徙的图景。
牧民:“怎么样?”
“还行。”
“能背动吗?”
“可以。”
赤列和他的弟弟将冰块背回他们的帐篷,把这些冰块溶化了,就是赤列兄弟和羊群的饮水。
这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气温在急剧地下降,不远处那个巨大的、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湖泊传来阵阵的轰鸣,那是冰面下湖水涌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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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从空中俯瞰,星罗棋布的湖泊是青藏高原最具特色的自然景观。据统计,面积超过一平方公里的湖泊有787个,总面积接近两万五千平方公里,约占全国湖泊总面积的三分之一。而羌塘高原是全西藏乃至全国内陆湖泊最为密集的地区,约占全区湖泊总面积的百分之八十八,超过全国湖泊总面积的四分之一。其中,位于念青唐拉山北侧的纳木错就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大咸水湖。
纳木错,藏语的意思是“天湖”。湖平面海拔4700公尺,面积一千九百多平方公里,目前测得的最大水深超过了120米,是中国第二大咸水湖。
由于羌塘湖泊众多,而且面积巨大,以至于许多人都认为这些湖泊是古特提斯海的遗存。实际上,所谓的特提斯海经历了一个极其漫长的发展变化,从十亿年前发生、消退,再发生、再消退,大约在一亿年至5000万年之间,特提斯海完成了最后一个发生、消退的循环过程。
那么,遍布万里藏北这些大大小小的湖泊又是怎么形成的呢?
早些时候,一些科学家认为,第四纪冰期曾经覆盖了整个高原,冰川的移动剥蚀了岩石,随着冰川的消融,这些地区蓄水成湖。但是,这种观点无法解释为什么羌塘的几大湖泊平均水深都超过数十米,难道冰层的移动真有如此巨大的剥蚀能力吗?
经过科学家数十年的实地考察发现,冰川湖大多集中在西藏东南部的山地,而羌塘的大型湖泊绝大多数是因为地壳断裂或者坍陷形成的构造湖。纳木错就是一个典型的构造湖。
与科学家不同,在牧民的眼里,纳木错也好,念青唐拉也好,从来就不是一些冷冰冰的数据,草原上的一草一木都被他们赋予了灵性。湖泊是女性的神,山是男性的神,除了庇护草原上的苍生之外,这些男神与女神跟人世间的故事一样,它们之间也演绎着爱恨情仇。
如同这伟大的史诗《格萨尔王传》,无论人世间的故事还是神山圣湖的传说都随着羌塘草原凛冽的风儿四处流传。
正是这些千百年来不断被传唱的英雄故事,陪伴着牧人们在寂寥的羌塘高原生生世世繁衍不息。
湖面的冰雪还没有消融,羌塘草原仍然是苍茫一片,但是,赤列家的羊就要产羔了。
赤列和他的兄弟们焦急而兴奋地注视着羊群,以防母羊和新生的小羊羔发生意外。
人类学家梅戈尔斯坦:“对牧民来说,他们靠饲养牲畜自给自足。他们用羊奶或牛奶做成酥油,供他们整年食用。他们用羊毛,山羊绒做成袍子,并且把它们卖给农民。”
赤列的哥哥正在跟一个来自农区的农民作交易,他看上了这件人造毛的藏袍。
天气一点点暖和了,羌塘草原也露出绿色。从这个季节开始,每天黄昏都是赤列和他的家人最忙碌的时刻。这时候,几百只绵羊和山羊都赶了回来,赤列要将所有的母羊拴在一起,好让他的姐姐们给这些羊挤奶。
赤列的姐姐将羊奶热了之后倒进这个木桶里,然后用一根木棍用力地搅动。这样来回搅动几百下羊奶中的油脂和奶就分离开来了。这就是藏族人最钟爱的食物,酥油。
人类学家梅戈尔斯坦从1986年开始来到赤列的家乡,对他们的生活进行了持续的观察和研究。
梅戈尔斯坦:“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他们从来没见过白人。他们没有自行车,也没有房子,他们甚至没有蔬菜,连土豆都没见过。”
1986年,戈尔斯坦与赤列一家初次相识,直到现在,20年过去了,他们之间的友谊还在延续。
赤列的女儿今年六岁,她出生的时候,父母给她取名叫纳木错。
2005年,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在纳木错建立了一个永久性的综合观测站。来自世界各地的各个学科的科学家们,将在这里对纳木错和羌塘高原进行全面的考察和深入的研究。他们通过对大气、冰川、湖泊和冻土的长期定位观测,达成一系列既定的科学目标,其中最重要的课题,就是探索青藏高原的隆升与全球气候变化的相互关系。
科学家在羌塘不断有新的发现,而人类学也在敏锐地捕捉那些细微的变化。
赤列家里盖起了一间又一间的房子,虽然还只是极其简易的房屋,但是,这已经足够让戈尔斯坦吃惊了。因为作为一个研究者,他深知从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到定居下来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变化。每年夏天,许多农民都来到羌塘高原,为牧民们盖房子挣钱成了一种不错的生计,他们的手艺让祖祖辈辈居住帐篷的赤列感到不可思议。
牧民:“盖一间房子用这么多石头,真麻烦。那边的石头还没用完嘛。”
近20年来,羌塘草原就这样静静地,一点一滴的发生着变化。房子、汽车甚至家用电器,对赤列他们来说,都不再陌生了。
每年的八月,往常寂静而辽阔的羌塘草原变得沸腾了。这是一年一度的赛马会,这是让牧民们最骄傲、最自豪的节日。
隆隆的蹄声,尖锐的呼哨,像风一般掠过草原的马儿。
千百年来流淌在格萨尔后代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又在燃烧,仿佛要唤起祖先们在羌塘高原顽强生存的记忆。
在这一刻,牧民们将先辈遗传下来的坚韧和剽悍展现得淋漓尽致。
羌塘,这个地球上海拔最高的高原,生活着一群离太阳最近的人们。
(编辑:李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