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蔚的诗

童蔚

大于弱智  

——写给疯安德烈的一首小诗



这只美洲山雀很会远距离吸引人

它飞上了苦乐参半的银杏树

啄开种子,种子也耐劳吃苦

它们飞行时很兴奋,就像诗人

蜷缩里面,飞翔过隐忍。


你爱和古巴烟斗斗嘴

乌鸦嘴喜鹊嘴忽然返回

尴尬角色,电灯泡忽亮忽暗,

昨日的滑雪者似乎都极为陶醉


就从明亮的西山滑向

脸上的墨镜,继续闪光,

那些往昔街景如今咣当着

大片布景,如今花团锦簇


回想,无端端乌鸦穿上蓝灰色

像一排微型轰炸机

返回王府井拐角那棵前清老榆树

树巢里,还有太后遗失的机密


经过五十年掉落的鸟粪可供

埋葬从匹兹堡到斯大林格勒

归来的一只皮革鞋,会咧嘴,

再经过一轮臭氧环抱式消磨、淘汰


就有翅膀声如善呼者住进耳穴

鬼魅声爬过乾隆年间的蒲扇

扑向,炕席再从一座俄式住宅里

放飞的一群饱血的蚊子努力朝向偏远,

平壤,并不遥远。


地下储藏室里继续摇铃

黑暗而优雅的囚徒还在黑白胶卷里

世界一度黑白逼迫头脑里

显露一种被贬的高级趣味


五颜六色细胞全赞同失而不知

这艺术,就是先睡觉,

死亡后,聘请高端掩饰家知晓荣辱;

引爆,这世界所有的旧恨回到“此时”:


艺术——仍旧是超级的不知足。


2017年




如果今夜我在街上遇见你



如果今夜我在街上遇见你

今夜,就退回百年前或前进千余年

最为黏稠的空气停滞、空前,

今夜……就一定会下雨!


我想在最终的空灵面前跪下来

祈求虚空原谅顽固

我想扶住少许的无助

最末梢最末梢的神明,懂得我心无碍


如何在一个钟罩里

摆正头对头,中招的争辩,

时针分针一同沉睡是一个征兆

在天边熟睡的也一定就在今夜的命运里


这就是最成功的束缚

牵扯出,那未曾到来的

那必然失离的

我好像从蚕茧包裹的表盘挣脱出,道别左右的扶助


遇雨

在今夜。




我翻译



我翻译我内心。翻译家用文字,

我用我心。无语的,沉默——


心,一阵狂跳,一阵三拍子,转为

均匀的两拍。有一天我诞生另一枚心


就是那颗心,像那隐匿的不定时炸弹

时常逼迫着我——重新翻译我心。


另一种的沉默,我转向另一颗心。

当我知道他心里有我的基因,

也就是生死之间充满了信任


我走向比我跳得快的心

更不容遗忘的心,我用十根手指头轻轻触及肋骨

十指就连心。心,也知道缺心少肺和抽刀断水


心脏裹挟着两个心房全部的热血

静脉、动脉密布全身造影

已经赶走了杂音……

可医生,翻译一篇学术:


要用支架才能支撑全部诚挚的爱

并且需要更换新的起搏器。


我懂得了这样的心,这将持续一生

还有那胸膛里面难以转述的低语。






你不记得天色,

是色中闪回一条路


色目人始祖的领地

满山布施神仙的瓦砾


满天的璀璨

对应满地光焰的长衫,染成了灿烂


你不记得支撑那帐篷有点瘸行的腿

从山角一点一点移动着不退


恰逢岁月

从雪山顶摘去帽檐的决裂


你记得光亮幽寂

你记住语言孤寂


既然街头的猛醒也来自天籁

坏脾气闪烁

滚下山坡的也是天梯布施到将来


尊贵的火焰还需火绒、火绳

金银,陪衬,

象征遥远的枕木,决不能省略


满天都是无言的屋檐

满树都是乌鸦的语言

满城都似灰雾迷蒙的容颜


空寂,落寞了

砖石,转世了,

山谷里

飞翔山岚的雾气膨胀惬意


我信,雨水啊,风儿又来了,

水,哭过,老墙就柔软

墙缝透出的光线

牵引缺憾也牵出前世的约见


在时光街巷的尽头,重叠。


2016年




马语



在我的眼中那片草永恒存在

我曾经一片一片舔舐绿色是大地之腹

忽然之间有牧人停止我的欢愉将丰厚嘴唇捂住

纳入嚼子,我舌头盲目解馋慢慢撞出锋利的自在


那些说话带有烟草气味的老人牵着我在街上穿行

我的睫毛冒出了刺,额头皱出一枚字也属于天赐

笼头不过就为了勒紧爱的愚蠢每天好几次

那牧人的眼珠暴露他对一种突如其来的欢愉很有觉醒


在我意念之中主人总穿着刺绣长袍在殿宇里烦闷自己

“草场的开始,草原的结束……”

我和那白马同僚低语、相互砥砺

我们习惯于用鼻子说话用唇乞讨用眼睛蒙住记忆


一片一片的水草多么茂密

一片一片的湖水环绕着温暖的山峦

一片一片岩石暴露出鬼斧神工的深宫主人并不懒惰

一片一片雾障将牛羊和梨树分离得多么神秘


我保留着马蹄没有磨损的荣誉

也没有断送奔跑的冲动

完整的缘分完好的远方一定还是原封不动

我孤独的意志来自皮鞭追赶之后的剩余


在一个不知名的车站我等——主人随时会离去




关于安娜



在虚拟时空渴望虚名

露珠也会留名


无论面对着早晨和面包

无论面对孩子还是故乡


不仅仅是握笔的手……

当泪水温润眼眶那就是诗!


虚拟的诗人

也会写下那一行。


恋爱中的女人,安娜·卡列琳娜不写诗

跳到两条铁轨的平行线


卡在卡列宁喉结谴责懦弱,

那,也是诗!


2017年


童蔚

童蔚,满族,生于北京。80年代起活跃在诗坛,著有《马回转头来》(1988)《嗜梦者的制裁》(2011)《脑电波灯塔》(2016)。部分诗作被收录、翻译于各诗选、年鉴及国外刊物;同时发表短篇小说、报纸专栏。主编过女性散文集。近年创作油画,画作曾参加中韩艺术家画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