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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木》诉说艺术苦痛的自由舞曲

2015-05-07 10:44:45来源:新京报    作者:

   


摄影 段超 杨若寒

  编者按:该如何正确地讨论戏剧《伐木》?普通观众会说,这部剧将近5个小时,恐怕很多人会睡着或提前离场;戏剧迷会讲,很牛的陆帕改编同样很牛的伯恩哈德,那么多第一人称叙述将做何处理,舞台语言又怎样了……不过现在我们看到,普通观众和戏剧迷至少在这些层面达成了一致:《伐木》很棒,独白犀利,讽刺伪艺术家到位,而对于梦想的阐述却让每一位观众扪心自问后都感到心虚无力。

  托马斯·伯恩哈德发表于1984年的小说《伐木》,是其被称为艺术主题“三部曲”中第二部完成的自传性小说(另两部分别是1983年完成的以音乐为主题的《失败者》和1985年完成的以绘画为主题的《历代大师》),《伐木》聚焦的是戏剧艺术。作品描绘了一场在奥斯博格夫妇家举办的艺术晚宴,这场本是为邀请出演《野鸭》(易卜生)的国家剧院男演员而举办的宴会,因为在筹备过程中大家(除了被邀请的男演员)共同的朋友乔安娜的自杀,而多了一层在乔安娜葬礼之后的追忆和凭吊气息。

  小说的叙述者托马斯看似一直坐在奥斯博格家的角落里,实则却是整部作品的核心,晚宴中发生的一切全部依靠托马斯的视角、以独白的形式道出,原作中不断出现的“我坐在高背椅子上”充当起伯恩哈德几乎不分段式的写作中的休止符,由此我们识别出伯恩哈德作品回环往复的特点,也找到了伯恩哈德早年研习音乐经历的痕迹。

  由克里斯蒂安·陆帕改编、导演,波兰弗罗茨瓦夫剧院演出的《伐木》,将舞台与观众席之间以一条清晰的红色荧光线分隔,红线以内的舞台是奥斯博格夫妇家,舞台中心放置的巨型玻璃材质立方体是奥斯博格夫妇家的音乐室,而立方体前方与舞台左侧上场门平行的通道、则成为奥斯博格家的门厅,观察/叙述者托马斯就坐在这条通道的右侧,他坐在高背椅上,很好地保护着孤独,看着客人们陆续走过门厅、挂上衣服,与自己擦身后走入音乐室、等待晚宴的开始。

  全剧四个多小时的演出被分为上下半场。

  上半场客人陆续到来,在音乐室里喝着香槟、听着奥斯博格的钢琴、聊着他们可能并不熟悉的艺术、尽力撑起他们被定义的人生和名声,坐在门厅的托马斯则以自己的独白构成了全剧的又一道声轨,而立方体上方悬挂的屏幕则间歇地播放出托马斯对乔安娜生前、葬礼的回忆片断。随着立方体的旋转,在嵌入立方体背后的小型表演空间里,托马斯与乔安娜生前的最后一次见面成为全场唯一被现场表演出的回忆。

  下半场随着熟睡的托马斯被奥斯博格太太叫醒,我们得知晚宴的主角——国家剧院的演员终于到场,艺术家们围坐在长条餐桌前,这场迟到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晚宴终于开始,而艺术家们虚伪的言谈也终不免针锋相对,各自虚伪的生活遭到了同样虚伪的彼此的攻击,一切俨然成为一场荒诞的闹剧。

  而一直冷静观察这群人变化的托马斯,却在全剧接近尾声男演员说出“森林,成长的森林,伐木者砍树”一句时,突然转变了对他的态度,由厌恶转变成了觉得他很有趣,这句让托马斯感受到瞬间哲思的隐喻,终于道出了全剧的题目,却也成为全剧含义最不确定、或是最多重的话语。

  陆帕的许多作品总会让人与“实时环境”一词相连,在《伐木》中,舞台演出的时长几乎与小说中晚宴举办的时长一致,而视频片段中的即兴感也再度加剧了观众对虚构/真实的错觉。不管是不是陆帕对于美术、电影的修养让其舞台的调度更加灵活、多样,对于《伐木》而言,一切看起来更像是两位不同领域的创作者的一次“共鸣”。

  如果说伯恩哈德笔下的重复以及重复之间暗含的变化,让其小说具有了回环往复的音乐性,那么陆帕的《伐木》,更像是以舞台语汇、演员的表演将小说文本处理成一场节奏自由的无调性合唱,而一切处理都是为了对角色真实内在、内心变化的展现,这也正是驱使伯恩哈德写作的重要动机。

  伯恩哈德被称为典型的破坏故事者,无论是他的小说、散文、戏剧,他都会刻意避免戏剧性的发生,而陆帕也曾说过“现在的剧场太注重戏剧性,而缺少人性这部分的展现”,于是陆帕的舞台也刻意逃开戏剧性,在排练中避免对戏,让演员独自去体会自己角色的变化,在演出中,则让时空的变化刻意平缓,或许为的正是让角色真实的内心以及内心真实的变化呈现在观众面前。

  所以《伐木》的漫长并不会无聊,即使舞台时间的弥漫模糊了观众对剧中细节的记忆,但舞台上托马斯的独白、客人们的喃喃自语、还有诸多声音元素的多声部交叉,或是节奏一致又不断重复的《波莱罗舞曲》之下晚宴客人们慵懒、绝望的状态都会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过陆帕对于“孤独”并不如伯恩哈德般执着,观众席不时会亮起的灯光,演员偶尔走到台口的诉说、呐喊,都让舞台上本来作为区隔的红线,反而成为了提示观众角色是在对着观众说话、角色想要对着观众说话、角色要让观众进入对话的标志。

  《伐木》中大量对于艺术具有批判性的言论在中国所引起的共鸣并不独特,包括西班牙、还有伯恩哈德本人所极力厌恶的奥地利在内的许多国家都曾表示,伯恩哈德对他们的现实处境进行了最佳表现,这也同样诉说着我们所共同面对的艺术苦痛之路。

  全剧结尾,晚宴结束,客人们陆续离开,而我们的叙述人托马斯,这个在开场时因为无法让人群变得理智而宁愿选择远离他们、远离虚伪的人,虽然此时依旧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内心却也不免扬起了同情之心,爱恨交加,这或许是属于托马斯在《伐木》中所经历的变化,而我们这些陆续离场的观众,也像是从这场晚宴撤离的客人,我们在剧场之外的内心又是否发生了变化,相信这变化会如“伐木”的含义般孕育出多种可能性,而《伐木》舞台上那个禁锢着灵魂的立方体,也将会成为不断提醒每一个观众向着更好的可能性前行的记忆点。

  (编辑:刘颖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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