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跳广场舞，已经带来了种种矛盾。不堪噪音的市民，有对之泼粪的，甚至还有用土造枪支袭击的。前不久，中国大妈在美国大跳广场舞，最终导致居民报警，一时也成为新闻。我相信，在美国的大妈，最终会入乡随俗、不在闹市跳舞了。但是，在中国的都市，虽然大妈们遭受种种“威胁”，却毫无撤退的迹象。

　　首先让我们各打五十大板。在公共场所跳舞，而且放那么大声的音乐，和现代都市生活难以协调。都市是个超密集的居住形态，需要居民共享公共空间，约束个人的行为，注意不对他人形成不必要的打扰。公共空间理论上是对所有人都开放的，你可以在那里散步、遛狗、做小型游戏，过往行人与你大多相安无事。但是，如果一个群体长时间占据公共空间，那么这种公共空间的使用权就具有了排他性。这并非完全不可，但要有一定之规。比如，在美国的都市，群体活动一般来说需要事先申请，并有警察保护，主办者承担费用，且执勤的警察费用很高。我经常参加长跑比赛，有些比赛被迫取消，一个理由就是参加人数不够，报名费太少，请不起警察。中国大妈在美国都市跳广场舞，如果是在春节等时候申请个中国文化节，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跳。那样警察就不会来抓人，而是来提供保护。另一方面，即使大妈跳广场舞有种种不妥，对其进行暴力袭击则必须受到谴责。不管有什么理由，暴力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对上年纪的人下此狠手，更不应该被社会所容。

　　那么，矛盾怎么解决？大妈要找地方跳舞，关乎她们的身心健康。她们身心健康，又能减轻社会的医疗负担，这本是件好事。另一方面，居民住在拥挤的都市空间中，需要一个安安静静的歇息之所，总不能让人在家里也不得安生吧？很奇怪，我在美国住了快二十年，居然从来没见过类似的冲突。要知道，美国是个更为老龄的社会，美国人中的大妈，比例较中国还高不少呢。以我观察，这样的冲突在美国不太可能发生的原因，是因为人家早已形成了比较完善的公共观念，对公共场所的使用有着一套明确规范。另外一条，是人家有了相当发达的健身设施，吸收了那些精力充沛的大妈。

　　美国的大都市，健身房多如牛毛。开始你可能觉得那不过都是些健身房而已。仔细研究就会发现，不同的健身房，瞄准的是不同社会群体的客户。比如，有些地方是帅哥美女去的，有些是大爷大妈去的。这并不是说大爷大妈不能去帅哥美女的健身房，这方面如果有硬性规定，那就成了歧视，肯定要吃官司了。我只是说，不同的健身房通过设施、教练、健身课程、价位等等方式，走出自己的风格。年轻人出没的地方，有各种各样极限式挑战的课程，一定要让你汗流如注、身体练到散了架为止。但大爷大妈主导的健身房，则另有一套：轻松的健身操、舞蹈、瑜伽、水中康复等等，应有尽有。老人来这里也并不仅仅是锻炼，更有社交。

　　让我不解的是，中国已经成为极具企业精神的社会，走到哪里，都听到人们大谈“商机”，但近年来两次回北京，发现健身房不甚发达。如今雾霾下的都市，室外并非理想的健身之地，为什么大妈不爱进入健身房呢？

　　造成目前这种局面，在观念和制度上有多种原因。西方发达国家公共观念非常强，公共场所是大家分享的空间，故而规矩非常多。中国大妈在人家的广场跳舞被抓，其实还有到公园里抓鸽子被逮捕的。这些都是文化冲突。费孝通先生早就指出，在中国，很多人觉得公共空间就是无人所有，结果江南的河渠成了大家倒垃圾的臭水沟。如今中国经历了高速的都市化，人口越来越密集，这样的习惯再难维持。所以，对公共场所的使用要有比较严格的规矩，群体占用需要事先申请。至少，对于过高的噪音污染，警方应该及时干预。

　　当然，大妈们也需要更新观念，不要觉得健身房只是年轻人去的地方。在西方发达国家，健身房是中老年人的主要活动场所之一。加入一个健身俱乐部，就等于进入了一个小社区，能结识不少新朋友，大家互相鼓励督促健身，并有针对中老年人的教练指导，何乐而不为？也希望有关企业能够抓住这个商机，发展出针对中老年人的健身服务系统。中国正在进入老龄化社会，对中老年的健身服务是个长期的市场，而且只会越来越大。希望市场最终能够帮助我们的社会解决这个问题。

　　（编辑：王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