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和六位年轻诗人商议编选这本诗人作品集时,他们一致决定让我来作一篇序。从年龄大小看,我突然觉得他们才是一伙的,年过半百者惟我孤身一人已是无力拒绝。他们是年轻的一代人,属于我的那一代人去了哪儿呢?在天堂逍遥,在官方评奖,在民间写作,在考虑后半生,我不知道。编这本诗人作品集,称之为90后诗人,肯定有人不买帐;来一个北京青年诗人,肯定有人不服气。但是,管他什么的呢?称之为“独生子女”“空巢老人”“最后一代”,也无不可,只当酒足饭饱之后开一个玩笑呗。
病毒、战争、失业,等等,这个时候,还编诗集,确实有点没良心。这些诗歌活动,往往突出的,是年轻诗人最好的一面。一旦活动结束,最好的一面,以为是一个未来良好的开端,事实上往往就是一个终点。我知道,这终究是一件徒劳的工作,兴许大家高兴一阵子,回头自个儿该干嘛还干嘛。弄不好,还会闹出一些是非,更是相当无聊。但是,在我看来,惟其如此,我们才更应该思考:为什么是这么一个样子?难道人类生存真的没有文化可言?难道文明压根儿就不存在?难道诗人只能孤独寂寞,悄悄写作,默生默灭?五四时期的尝试与呐喊呢?抗战时期的投枪与匕手呢?朦胧诗时期的“我不相信”呢?我们身边的公民诗写作呢?编选这样的诗集,具体一点讲,远的不说,实质上是在向老木致敬!向孟浪致敬!一代一代,诗人消失,诗歌精神尚在。
从2014年北京青年诗会发起时,就有90后诗人参与诗歌活动。一位年轻诗人,一本一本写诗集,希望我,为他的诗集写几句话。我欣赏和鼓励他的写作,但我没有为他写过评论。当他需要我写的时候,我没有写;当我想要为他写的时候,他已视我为仇人,扬言要杀了我——一个活动参与者变成活动反对者。我所接触的年轻诗人,我曾希望他们能够成为时代的见证者,向奥登、米沃什、布罗茨基学习诗歌写作,参与时代精神的建构。
我认识一位年轻诗人,她热衷于女权运动。她有思想觉悟,有理论修养,也有社会实践的热忱。另一位年轻诗人,我愿意称她为美好的生活者。她们的诗歌语言都非常清晰,一个有复杂的内在逻辑,一个有敏感充沛的生命直觉。她们的名字我提及不过来,因为她们是属于这一种写作类型里所有的年轻诗人。
另有一位年轻诗人是雅皮士,在美国学习过后现代理论,回国玩了一阵音乐,又继续攻读博士学位。我希望他能够在中国掀起一场诗歌垮掉派运动。我知道,我的想法有一些天真,这种天真不知道是我本来就如此,还是因为我见了年轻诗人就变得天真起来。我可以是一个成熟的人,但成熟了又能怎么样呢?不过,经历这么些年跟人打交道,吃了一些苦头,自然我也变得成熟了不少,不再那么傻乎乎。结果是,我特别容易为年轻诗人的傻乎乎感到担忧。当有一天,我觉得自己看不到任何未来,慢慢地,我也就不再担心什么了。也就是说,诗人傻一点,你又能拿他怎么样呢?不过,雅皮士,是一位特别聪明的年轻诗人,他对我的任何一个傻念头,都能够接招,只差一步,我们就可以在舞台上共同嚎叫了。
艾伦·金斯堡说:“我看见这一代最杰出的头脑毁于疯狂。”这种疯狂的毁灭,我们到底经历了多少代?我们已经开始反感任何形式的口号了,哪怕是科学与民主。我们不要形式,我们要内容。自杀是不是内容?病毒是不是内容?那些自称追求诗歌形式创新的诗人,请问:你要创造什么样的诗歌形式对自杀与病毒才是合适的呢?无时代,意味着我们不必再尝试,也不必呐喊。我们该怎么办?
我还认识一位在诗人中最会设计海报的年轻诗人,她很有想法,动作又快,做事情又有效率。她每设计一款海报,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拍手称好。但是,最后,总会有更合适的海报可用。她设计的海报虽然最有个性,最有欣赏价值,却只能用于珍藏。终于,她忍不住了,她说:“老陈,以后你要我设计海报,我就要收钱了。不收钱,再好的东西也变得廉价!”另一位年轻诗人,曾在图书设计公司工作,他很有设计知识,但是,最后设计出来的东西,都不再是他的创意,只是他制作出来的效果特别好,不能不用。在跟这些年轻诗人打交道时,他们真的很生过我的气,还好,我们还能保持忘年交。
我特别注意,不向年轻诗人提起我的诗歌创作。我愿意作为一个人跟他们打交道,平等相待,相互理解,相互鼓励。至少,有过两位年轻诗人,我希望他们的写作早点入道,不惜亲自动手修改他们的诗句。我这样做,是希望他们看到我的手势,但他们总是跟我的手势纠缠不清,而不知道,我所有的手势无非只不过是想让他们能够看到天上的月亮。我经常认为,月亮才是诗。结果,一位年轻诗人跟我疏远,另一位年轻诗人特别诚恳,非要指导我的诗歌创作方向。
我会借年轻诗人出名吗?这是一个算账方法,相当市侩。的确,我们不是五四时期的人物,作为俗人,已经没有那种救亡图存的时代感。甚至,也没有八十年代那种世俗化的浪漫理想主义。年轻的诗人,我想问一句:你们现在的时代感是什么?北京大学是新诗的发源地,还需要你们去朝拜什么呢?白话文运动是一场平权运动;建国后,新诗断裂;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重新开启现代诗写作,八十年代末新诗再次断裂。不过,这一切,确实跟北京大学无关,那我们到底要怪罪什么呢?政治狂热,让新诗毁灭;经济狂热,让新诗平庸。我们能不能用市侩的办法来把这笔账算清楚?
想起来,从自己感觉不再年轻开始,我专门跟年轻诗人一起举办诗歌活动,已接近十年。十年一代人,真的像一场劫数。70后,80后,90后,我是70后,我对自己那一代年轻诗人没有记录。有的,只是一些碎片式的记忆。如果按照我为自己设定的计划,在记录了80后,90后,我若再继续记录00后一代,一旦完成三代年轻诗人的记录工作,我的生命将接近70岁。这是我在无时代里,为生命做的一个记号。时代像大海的浪潮,此刻,我犹如在夜晚平静的沙滩上,踩下脚印。当海浪席卷而来,什么都不会留下。一切,像从未发生过那样。
有人会以为我是在为年轻诗人唱一曲赞歌,我自己却认为,是在唱一曲悲歌。没有大海,我想象大海;没有时代,我想象时代。我唱年轻诗人的麻木、冷酷、无知、自负、自闭、孤傲、软弱、胆怯、自私,直到他们变老,获得世界的谅解。
当然,我还认识一些同龄人,年长者,他们能给我什么启示呢?还有那些死去的先贤,他们曾经处于跟我现在同龄的状态,还有那些经由伟大的头脑创造出来的同龄人,他们也存在于无时代。但是,我的生命注定会跟这一切擦肩而过。一旦我意识到了什么,我就会跟他们擦肩而过。当然,我也会跟年轻诗人们擦肩而过,我们只是短暂的相遇,甚至来不及见面。入选这本诗人作品集的30位年轻诗人,好多,我们至今不认识。他们写下的诗歌语言会给予他们一个精神肖像,让我去联想同龄人、年长者、先贤、创造者。
对年轻诗人,我以为我可以说出很多话来,但我真正能说出来的话却很少很少。我记起在福缘门的家,园明园东门的家,后八家的家,沙河的家,芙蓉里的家,安河桥的家,复兴里的家,惠新北里的家,天通苑的家。我想起那些纸杯,纸杯上的名字,那些青春而义气风发的脸,那些争执的岁月,他们进入无时代。
当我说无时代,其实是在说个人时代,每一个年轻诗人都进入个人时代。我们曾经是可以被忽视的个人。我们自己也以为自己是可以被忽视的个人。但实际上,作为个人,我们一直是存在着的。我们吃奶,游玩,成长,出行,远游,访学,交友,恋爱,结婚,生子,工作,在个人身上,发生了那么多,我们为什么还以为自己可以被忽视?谁在忽视个人?是自己,他人,还是社会。个人在逃避什么?当人类已走出洞穴。我们经历了对火的恐惧,对自然的恐惧,对海洋的恐惧,对森林的恐惧,对动植物的恐惧,对社会的恐惧,对意识的恐惧,对人的恐惧。而惟有灵魂,我们通过诗,始终在相互对话。
2023.5.7
《九零后北京青年诗人作品集》入选诗人
黑将从石头中榨出鲜血,
黑将从脑袋中取走痛苦。
——陈翔:《墙上的窗》
希望是光荣的,
伟大的航程也总是充满希望的,
只有最纯真的童话才偏爱结局,
——郭丛与:《郭丛与先生就近期伟大航道问题答记者问》
错误不在于迷失了秩序
在于因为寒冷被寒冷加塞
——郭旭:《对德拉戈莫申科周日的参与》
让我们同声相求,
下次再讲故事的时候,
就忘记那些心血的细节,
因为流动的东西都缺乏证据,
——黄婧怡:《爱的教育》
最亲密的话,也乘着灵巧的舌头而来
祷告声也自那儿发出,自我们的生命之外
——葭苇:《小阳台》
是水,是它的透明让我们抱在一起
是它浑浊,有点苦涩让我们的身上遍布沟壑
是它的清澈令我们不断踩水,
踩破一切与古老的水无关的负累。
——可仔:《雨天,我们去纪念馆》
每天擦亮太阳的时候,我想,
比起阴雨连绵的南方老家,
我们更懂得,怎样转化这光之燃料吗?
——李琬:《农场》
两年了,夏季才真在这园中降临,
你的血管才变成摆满杨梅的巷道。
——李海鹏:南园之夏
我必须回到这个时刻,想尽办法不再折返但也不会丢失它
像一个在激烈的对抗中,忽然看到晚霞,微笑着退出的人
——李嘉伟:《技艺》
有人对我,朝思暮想,日系月梦,似不得真,
山外青山,鱼肚有鱼,大门不迈,七窍生烟
难也难在,天黑了风撩撩不散,有人剥橘子
眼酸,慢的像在史前发明钨丝灯,将将抬头,
——李颇离:《小杜》
我越被计算,我就越显无用,
我丧失得越多,越不能动,感受就越少。
我的全部,不只限于体内,时常
也靠体外器官延展生存空间,但我存疑。
——刘阳鹤:《无用的人》
比起乌龟,我们的日子多短,又多
着急啊,你推测说,会冬眠的动物
应该都是跟着公转生活,按照季候
感应活泼与困倦、破晓与日暮,我说
——马克吐舟:《焦躁记》
我等着,安静地等着
不安地等着
回忆着生命中
其他椅子的声音
那些更难辨认的口吻
——孟垚:《椅子》
他怯怯地问:
还是不能进入吗?
她怯怯答道:
是的,也不能出去
——蜺痖:《晨锁》
到处是事物对我的回忆。安静良好的树林
越向内,它越能想起崎岖泥泞的内心。
我惊异于这条鹅卵石路,连接的人物
和关系是如此漫长。最终抵达现在的我。
——彭杰:《去公园散步》
一句话重复千遍,仍有人愿意
郑重说出,这是等同于山川
带来的感动。而现在
我们只有山川一样的沉默
——述川:《想起朋友在武汉江滩边的婚礼》
我翻开日记本如同走进一间
丢失的东西比保存的更重要的仓库,
没有事物为自己感到难过。
——王彻之:《日记本》
在高耸建筑的背景中
他的动作十分娴熟
仿佛已经持续了数千年
——吴雨伦:《老农》
因为飞不起来的草稿,远低于作品,
因为无风的生活,深陷在体验的沙漠。
——杨依菲:《用永恒买一日》
一些透明的躯体从后山冒出来。
它们知道,一旦夜晚来临,
调皮的魂魄将会找不到回家的小路。
——叶飙:《病中》
鸢尾,若你还不觉醒
我要许下愿望
十岁那年,花朵停止打开
一个傍晚雨水打湿她所有花瓣
——蔡英明:《鸽子轻柔得如哀伤》
你应当合上书本
去恋爱,去旅行
去感受一颗橙子的滋味
——袁恬:《如果,你已尽力》
它们又翻身成为微弱的巴赫,阴部,冬夜,心跳之美,激素里的
奴隶,像尼采,一边计算一边毁灭。
——张铎瀚:《巴赫篇》
如果我们的痛苦在理论上不成立
那就给予它们,现实上的抚慰
——张楠呐:《自白》
我要书写一千种方式,我的信
怎样在到达你途中被毁去:
火的劫难,水的纠缠,时间的欺侮,
谎言的埋没,还有误会将它吹去。
——张小榛:《春之觉醒其二》
寡言女孩自小练就肉身折叠术
倒转的视角里,观者神色惊惧
——张媛媛:《莫力庙,或词语柔术练习》
我被继续闲置,火炮向西行驶
碾过妄想踏平异国的混蛋白痴。
——张政硕:《一块钢板的自白》
自由的是音乐
不自由的是舞蹈身上的
那个我。舞台是唯一的绳索。绳索
绳索是唯一的道路
——赵汗青:《叼扇子的人》
这番话说起来容易,但实在没有什么既成的方案可供参照。毕竟,大多现有的编选与评论,不是更多地暗中受控于某种可疑的“诗坛规范”吗?在“发现诗坛新人”“展现XX地诗人风采”等编选套路中,文本不再作为一个论述空间与现实主义的场域。作者曾经在其中投射、实行与终结的各种层次的希望与焦虑,现在也必须再次“合群”,服从某种观念的过滤,而代价则是个体的被遮蔽与被使用。在我们看来,群像式的泛泛评点不仅在风格上乏味讨嫌,充斥着上位者的偏狭,更如同屏幕上一划而过的短视频般,欠缺必要的生产性与挑战性,以罐装的格言式论调,遮掩了每一个写作者所面临的紧张、多义的伦理与困境。尽管,在“文化资本”愈发集中于少数人的诗坛体制中,这种评论方案多少缓和了某种渴望被关注的焦虑感。对一位侥幸拿过数个不能用来参评大学奖学金的诗歌奖、发过几次刊物的青年诗人而言,如能被某位著名评论家在长文中提上几笔,自然是成长阶段中一件可堪记念的幸事,有心者甚至会暗自比较自己与同龄人所占据的版面篇幅。即便这趟评论的班车没能赶上,只要青年诗人足够熟悉诗歌圈的关系网络,能时刻维持着人前的不安分与紧张感,总能得到被“大师”赏识的机会。另一种常伴生出现的方案,则是从被评议的“群体”中抽象出数个特征,按照“一二三”等要点的方式排布。诗人们仿佛身处于公司的各个部门,分别参与写作的不同向度。面向开阔的、感性获取与体认的冒险,也在评论者的经营中被化作了某种拒绝危险的周末近郊团建。某种意义上,这两种写法几乎与GPT-4同样精明,遵循着可复制的原则,为每一个类型的写作寻觅合法化前提,并褒奖这种前提。唯一的一点小缺陷就是,当代诗已经从它投射与筹划的逻辑中被悄然剥离开了。
此外,还有一种按部就班的评论方案,就是将这些作品的起源与流变,放置到北京诗人书写的历史谱系中,做一个比较学维度上的研讨。不过,大家其实早已适应了“空间”被转化成以“小时”为计量单位的“时间”,互联网也得以让青年诗人们每天都能阅读或咒骂相同的“诗坛前辈”。但似乎大多数当代诗人的写作风格中鲜有地域差异这件事,还没怎么被诗人与评论家们接受。在这些前提下,“北京”显然不能作为一个稳定、同一的书写场域,况且这些青年诗人大多在来到北京前就已在写作中高度完成了自我。即便考虑到其中部分人是在北京开展自己的写作,其写作资源也往往来自更为缠绕、富裕的文脉传统,乃至于不同的艺术领域与生活场景。于他们而言,“北京诗歌传统”更多地只是一个被透支的,与己无关的符号。因此,这类文本比较的展开,或许也意味着具体写作情境的不断偏移。何况,是否存在一种空间意义上的、群落化的“北京诗歌传统”,尚且是一个需要不断追问的问题。
对前述评论方案的描述,略微显得跑题。不过,这正是我们所尝试得出的结论,即现有的评论范式无法含纳这些青年诗人的文本。我们并不拒绝对青年诗人的评论,实际上,一直以来同代人之间的评论并非太多,而是太少了。现代诗中不断增殖的文化地貌多样性,伴随着“尊重他人”“怎么写都行”的意识形态,非但无助于当代感性机制的重构。相反,以感受力与想象力为核心的“金科玉律”,因欠缺了必要的伦理基础,在不断内化为诗人们心智结构的同时,实质上阻碍了某种美学可能的发生。遭遇这种暧昧朦胧,享用着语言暴力或愉悦的写作视野时,现有的评论技术显然需要得到更新,回应当代诗写作中普遍的焦虑或心安理得。
从个人有限的视角来看,这些青年诗人的作品也反映出对前述几种评述方案的警觉。他们能更为从容地面对写作的历史性压抑——并非一种应激式的抵触或自我放逐的合流,而是对汉语表达与诗坛体制中那些虚浮、水肿的情操的清醒认识与抗辩。通过与写作的联动,相较于他们的前辈,这些青年诗人更多地从恼人的“常识”“成规”与“诗性”中逃离,以更为清新的感性阐释这个复杂的世界。这种觉察,使得这些青年诗人们可能不再那么急切地去寻求写作的合法性,不再去包装自我写作的前提,而是更为熟练地周旋于现实及其种种资源,投身于现实与写作所交织的张力游戏中。这意味着,咬合在我们心头的“时代性”,在这些青年诗人身上已经不再那么明显,而“不明显”,恰恰是这些作品中的结构性特征。换句话说,这些作品并不存在于作为一种模式被提出来的继承关系中,而是能够将过往的文学资源,乃至于历史性压抑通通转化为一种书写的可能。当我们阅读这些作品时,也应该甩脱将他们视为“一代人”或“整体”的认知方式,转而将这些青年诗人作为独立的个体,考察他们每个人是以怎样不同的方法与资源去重构自身的主体性。
某种意义上,编选也是一种无声的评述。我们在编选的过程中,尝试一方面避开本质化的“审美性”对编选工作的干扰,而是尽可能纳入不同的伦理与情感内容,以及相对应的处理方法。另一方面,我们未能提出实际可行的新方案,也当然不敢主张自己避开了前述评论方案的种种窠臼,但我们的编选工作整体还是建立在尽力克服现有弊病的基础上。在我们看来,在建构涵盖这些青年诗人的创作内容与各类母题的索引之前,仅仅重构思考的视野、方法,似乎仍不足以把握某种新鲜的感性技术,因为文本的“生成”只可能被生命包含并以一种风格被表达的运动。因此,“九零后北京青年诗会”与其说是某个群体的登场,某种写作理念的具现,不如说是一次具体的事件。在某种期许中,它事关决策,意味着一些青年诗人展现自己对现实的解释与参与。它并非是对现有新诗格局的一次再分配,而是一些新的力量,参与新诗边界与尺度的重构的尝试。显然,目前的工作还不足以支撑这一理想,因此,我们期许于“九零后北京青年诗会”能不断延续下去,活动的形式、编选的对象等也能够不断更新,在一次又一次对既成方案的“溢出”中,寻觅出一种可能的批评实践方向。
最后,我们来介绍一下这本书具体的编选原则与疏漏。首先,由于篇幅等原因,其中大量的作品不得不直接删除。尽管,这些作品或许更为鲜明地呈现了同辈们对主体性的生成、新诗及其现实语境等话题的探索,这一点,所有参与编选工作的人员需要向所有入选者致歉。同时,由于提名入选者时时间与精力受限,使得这本书遗漏了大量曾经在北京学习、工作过的青年诗人。事实上,在此时此刻我们还能想到数位未能入选的优秀青年诗人,但鉴于编选工作已经完成,也无法再做变动。因此,我们不敢认定这本书如何呈现了北京90后青年诗人的样貌,因为被遗漏的部分或许永远要大于被编选的部分,一次呈现往往也是另一种形式的遮掩。再次,在编选过程中,考虑到组诗与长诗写作,往往需要作者更多地去构建一个具备内容载量的主题,以及考验作者的手艺,即在平稳输出心智与节奏的同时,如何不至于让整首诗的经营过于枯燥,因而,我们在编选时整体上会更倾向于组诗与长诗。对于组诗与长诗较多的作者,则会考虑让他的短制与长篇能更为均衡地出现。
感谢诸位入选作者的支持,以及彭杰对诗人诗稿的统筹编辑,袁恬、李嘉伟、葭苇、郭旭、蔡英明五人的提名与稿件收集工作。作为主编,我主要承担编选本书的全部责任。
(编辑:李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