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快了不洗泥”,形容人们看中真货色不大计较外包装。
对于文学作品来说,为了轰动效应,卖个好价钱,包装、广告都不可少。要畅销,必须借助炒作,炒和不炒大不一样,只要是真玩艺,评论家说话就很顶用。时代不同了,谁说评论家是给作家蹲着擦皮鞋的?
所以,我对雨后春笋般的作品研讨会表示关注,想从那里获取创作信息,分享艺术创新带来的审美愉悦。
早年的研讨会,素得很,各抒己见,说完走人。后来搞研讨,管一顿饭,饭罢嘴一抹,走人。陈建功的京味小说开会,签名簿边立个投票箱,很显眼,投币10元,算是午饭的饭费。梁衡散文的研讨会上,陈荒煤、冯牧参加,大伙团团坐,一家人似的。冯牧发言时,戴着老花镜吃力地翻书找引文,就像当年在《文艺报》做主编时跟我们讨论“新人新作”那样,你就是当面反驳他甚至弄得他下不了台他也不跟你急。会间休息,我对冯牧说:“收到你的散文集《滇云揽胜记》了,小气,像盗版。你的散文写得好,时势却迫使你不得不从事评论,可惜了的!”他叹道:“这本书出得也不容易!”我说:“咱也像今天一样,给你的散文开个研讨会……”冯牧直摇头,缪俊杰和周明抢着说:“阎纲你傻,谁弄钱去?”我一阵心酸。
后来的研讨会,不只管饭,而且送红包,并且设主席台,按出席人的行政级别排座次,正规得像是政治活动,政气有余而文气不足。前天,你是一般作家,昨天提为副部,今天,“您请主席台!”在北京开研讨会,也就是登上中央级的文学殿堂,能请到级别更高的算你有能耐。按说,这没什么不好,商品经济嘛,只要七嘴八舌把作品剖析得头头是道,也算干了正事。出奇的是后来有些研讨会,开场就是领导人关于该作家“创作道路”的长篇大论,给作家打高分,给新闻稿定调子。谁心里都很明白,领导忙得废寝忘食,此类研讨会近来一个也没落,你有功夫读人家哪怕一篇作品吗?你忘记毛泽东主席多次提醒过的:各级领导要亲自动笔,不要找秘书起草讲话。
某日,某领导讲话以后,我在上海报纸的报道里看到他授予被研讨者“伟大作家”的光环,第二天查对北京发表的讲话全文,这个光环不见了。
时下文坛,三分天下:一、以文学期刊为主要阵地、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为主体的“主流文学”;二、大众化、商业性的营销文学;三、铺天盖地的网络文学。仅纸质媒体作品的日产量,数都数不过来,至于三种文学加在一起的日产量,更是个天文数字,在如此超巨大的产量面前,文学评论又在哪里?
我意,先把场场客满的纸质作品研讨会开好,上质量、上档次。批评家当然不是法官,他们心里各有一杆秤,各执一隅之解,美学的,历史的,力求衡文公正。我特别期望于评论家的,是独立思考,亲民不隔,个性化,让研讨会真正成为评论家自由研讨的现场,不致变成文坛表彰的大小庆典。
至于没钱开研讨会的作家,天无绝人之路,你可以反求诸野,千里马寻找伯乐,真要遇上个识货的,条分缕析,文心雕龙,一举成名,岂不甚好?
话说回来,作品需要炒作,但刻意而为往往靠不住,赵士英建议吴冠中筹建美术馆,吴先生说:“我不修那个庙。历史是无情的,等人死了以后所有的权力、地位、名气等光环都没有了,这个时候艺术作品自身的价值才真正体现出来。”
警惕老人们常说的:“半生误我是虚名!”(阎纲)
(实习编辑:李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