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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淡看云——追记文学评论家李子云

2009-06-11 09:25:10来源:文汇报    作者:

   

    “今悉文学挚友子云同志去世,非常难过!非常难过!非常难过!谨向上海市作协及家属致以深切的哀悼。”昨天一早,王蒙连用三句“非常难过”和三个感叹号,表达了对他一生挚友李子云突然逝世悲伤至极的感情。沪上著名文学评论家李子云因感冒高烧入院治疗,后转为肺炎,高烧不退,昨天凌晨1点在华山医院去世。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了,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在淮海路兴国路李子云家设的灵堂,记者遇到前来吊唁的女作家、也是李子云生前好友蒋丽萍。蒋丽萍告诉记者上周六曾给李子云家去过电话,当时她身体状况就不太好,正准备去医院做检查,也许是近几年与病魔打交道惯了,她并不当一回事,反而达观地说:“这两天你们不要来看我,等我把热度斗争下去再说。”
   
    “实在是没想到。”李子云的弟弟燕生向记者透露说,“上海人做生日有做九不做十的讲究,今年姐姐79岁,老虎(李子云生前最疼爱的侄子)不久前还准备给她做寿,她听了也挺高兴。谁都未曾想,她竟然没有等到,就是今天(6月11日)。”
   
    并不宽敞的屋子还是老样子,那是一条新式里弄,一头在淮海路,一头在兴国路。天井阳台,树影婆娑,一栋三层楼的房子,这是王家卫们喜欢的地方,却并非住得宽舒的房子。但是有风的日子,树叶会被风带进来,一直飘到眼前满目的书页上。兴许因此,总是优雅的李子云留恋这里,一直住在里面,不肯搬到新房子里去。
   
    回过身,在那个朝东的椅子上,似乎又看到李子云一壶一盏沏过茶来,一味的文学人生谈将开去的昔日身影。为了给前来吊唁的人留出足够的地方,李子云生前睡过的小床被挪了出去,四方桌、条凳也被移出去了,两只大书橱也挪开了。即使是这样,仍然容纳不下络绎不绝的老朋友、大朋友和小朋友纷至沓来。燕生说,姐姐的居住条件是差的,但也是最富足的,她晚年最开心的是拥有各种年龄段的朋友,他们自发地聚拢到她身边,跟她海阔天空,很多人来家里,挤坐不下,就席地而坐,他们已经是她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了。
   
    就在20天前,王蒙来沪时,他们还一起吃过饭,想不到竟成诀别。近30年,从认识到熟知的交往,绝不是只言片语可以说清的。往事并不如烟,至今王蒙还记得清楚,那是1980年他给《上海文学》写了《海的梦》,当时身为执行副主编的李子云读此稿时流出了眼泪。王蒙说:“我是直到1979年文代会上才第一次与子云同志见了面的。此前,她以《上海文学》评论员名义撰写的关于质疑‘文艺为政治服务’的文章在全国造成了很大的动静。那是一段不平凡的岁月。”也是李子云,在王蒙从文化部长的位子上退下来的当口特别提醒他:“你从部长位子上下岗,一定要准备好三条,一是要有自己的业务钻研,二是自己的知心朋友,三是自己的爱好娱乐。”王蒙几年前写出了自传,“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四处推广,李子云很不以为然,她对王蒙直言:“不要这么烧包,跟年轻人比风光,对你来说没啥意思。”
   
    李老师的朋友们喜欢她,喜欢她无论什么时候都打扮得山清水绿,衣橱里一字排开的艳丽,永远走在时尚的前头;更喜欢她雷打不动地每天下午3点就悄悄地溜出去,沿着淮海路一路走过去,看看橱窗,一杯咖啡一块芝士蛋糕,永远的优雅派头,说她是老上海最后的名媛是再恰当不过了。
   
    从1980年起,李子云追逐着每一个女作家的脚步,留下了一篇篇关于她们的评论。她独具慧眼的文字揭示了她们独特的风格魅力和独特的艺术创造。进入她批评视野的作家后来都成为新时期文学领域里极有影响力的人物。她们有张洁、王安忆、宗璞、张辛欣、张抗抗等等。1984年,她以《净化人的心灵》为题将这些评论结集出版,在文坛上产生了较大的震动,为女性主义批评开拓了道路。除此之外,苏童、马原、张承志、陈村等人的作品,很多都是李子云慧眼识才并在文坛上大加推广的。昨天下午,陈村在网上发出哀悼李子云的文字这样写道:“多年前,拙作《覆水》在《小说界》刊发后,大概有些人在谈论。李子云老师听到人们的论议后,亲自打电话说她要看。后来还通过朋友向俺转达了读后的意见,很中肯。俺从不曾见过李子云老师,她当时也已退休了,这样认真,令人起敬。”
   
    李子云曾说:“我已经很老了。”可是她的很多思想比年轻人更加清澈,她的眼神一直敏锐。她看待事物一针见血的评价,是当代文学评论里非常稀缺和难能可贵的。很遗憾的是,李子云最后一段时间的很多想法、观点,只是在一个小圈子里交流,更令人唏嘘的是,以后没有机会再听她对很多事情的评论了。王安忆在得悉李老师去世的第一时间去灵堂吊唁。王安忆告诉记者:“李老师是我母亲的同事,以前妈妈带着我去她家做客,她们两个谈事,我就躲在隔壁看书。李子云的弟弟还给我补习过数学,那时候我太想上大学了。这个弟弟是李老师仅剩的直系亲属了,这次我看到他变了很多,才突然觉得原来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近十几年来,李子云主动地远离了文坛,对一些研讨会、见面会的盛情邀请,她总是婉言谢绝。她说:“言不由衷的好话我不会说,得罪人的话说了也没意思。”
   
    “她在文坛淡出了14年,但她的影响一直都在。”蒋丽萍说道,“一般对待老人我们总出于一种尊敬,可是对李子云老师,除了尊敬外,更有一种平等的交流的可贵。她经常会问比她小得多的小朋友,最近有什么好书啊?有什么好片子?她什么都没落下,她也始终在文学评论界的中心。”王安忆还清楚地记得,上个月21日王蒙来上海,和子云老师吃饭时谈起《小团圆》,李子云用很经典式的文学观点,从小说的角度,表示了对《小团圆》的失望,十分精彩,一针见血。“她一直是一个我们身边的朋友,她的离去,让我觉得我们的上一代顿时变得很单薄。”王安忆说。

  (实习编辑:李明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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