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长岳寺·斋房
卖盐的:不要盐么?
斋房里空无一人,他贼眉鼠眼地东察西看。
斋堂的板铺上零乱地摞着饭桌和饭碗,扔在厨房穿堂地上的装米草包、灶上零乱的家什。从这些情况看来,说明昨天晚上这个庙里曾经住过很多人。
卖盐的一一查看清楚之后朝里面喊。
卖盐的:哪位在呀?
“谁呀!”小和尚好象吃了一惊似的大声回答了一声,走出来。
小和尚:我当谁哪,卖盐的呀……盐,还有呢。
卖盐的:白跑了一趟……我在山下边的村庄里听说,武田的中军设在这里,我以为盐一定用光了,所以才跑来的。(他说着就坐在板铺上)那么,你见到信玄公了吧?
小和尚:哪里还谈到什么见到见不到,庙里的人全给赶进仓库,连冻带害怕,半夜里净发抖啦。
37.岩山
耍木偶戏的间谍跑上来,他俯瞰山下人声鼎沸阵阵欢呼的情况。
38.山脚
这岩山山脚和对面的山脚之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武田的士兵在这河滩上休息。
信玄骑在马上,亲兵在旁打着孙武子之旗,后面是他的几员大将,沿着河滩旁边的道路悠然前进。河滩上的士兵们遥向信玄举手欢呼。
一部分士兵喊着什么朝信玄跟前跑去。
39.岩山
耍木偶戏的象条蜥蜴一样紧紧贴在岩石上,两眼眨也不眨地俯视山下。
40.山脚的道路
信玄的替身将军骑马悠然前进。
信廉紧跟在他的后面。
这个众所周知的信玄的替身将军信廉,此刻的作用是证明前边的信玄的替身将军是真正的信玄。
证明信玄健在的这一示威活动,成功地欺骗了信玄的将官们,那些将官们十分高兴,士气高涨。只是这位信玄好象还不善于骑马,他骑在马鞍上腰板还不够稳当,以致信廉时时刻刻为他提心吊胆。
41.岩山
那耍木偶戏的间谍紧紧趴在岩石上,瞪大眼睛看着山下这副光景。他想爬回来,忽然发现自己身旁也有一条汉子趴在岩石上,使他大吃一惊。
那汉子一副托钵僧的装束,但满脸杀气,瞪着那间谍。
托钵僧:你是德川那边儿的吧?
耍木偶戏的:(点点头)
托钵僧:我是织田那边的……实在摸不着头脑儿……我想那台严加警卫急急朝北攒行的肩舆里一定就是信玄,所以紧盯着不放,一直跟到这里……那肩舆有侍医跟随,那就说明信玄一定被火铳打伤啦……(俯瞰山下)可是,你看……
耍木偶戏的:肩舆里的也许根本不是信玄呢。
托钵僧:你看见牧马场处死刑的那家伙了么?
耍木偶戏的:嗯。
托钵僧:他就是跟随肩舆的医生啊。
耍木偶戏的:?
托钵僧:你说奇怪不奇怪?为什么非要把医生杀了不可呢?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望着山下的峡谷。
[NextPage]42.山脚的道路
信玄和他的亲信将领在骑马前进。
前面的部队停下,跪在路旁。
信廉催马靠近信玄的替身将军近旁,小声跟他说话。
信廉:不要低头还礼,只举举马鞭就行。
替身将军遵命照办。
43.岐阜城
樱花盛开。
44.同上·一间屋子
织田信长大发脾气,他大声地叱责丹羽长秀。
信长:……简直是废物!早晨向我报告说,信玄快要死了;傍晚报告说,仍然健在;到了夜里,报告就更荒唐啦。你那些间谍都是瞎子?……连鼻子都不好使的老狗?……信玄这家伙,既然进兵到三河,忽然又挥师急撤,这里面一定有个非此不可的道理吧?……是死了呢?还是病了呢?到底是怎么的啦?……如果没病没灾,他一定要拿下京城,攻陷三河,那样的话,此时此刻我这岐阜城该被他重重包围了!
45.伊那高远·建福寺·正殿
须弥坛前放着一台肩舆,里面放着一件用锦缎包着的东西。
烛台上的灯光映出弥勒佛像,昏暗中,用布蒙着脸颊的贼从须弥坛上探出身子,把值钱的供器塞进袈裟之后跳下来。
他环顾四周,看到肩舆里锦缎包裹的那件东西,大喜过望,打开锦缎包裹。
露出来的是一只大瓮。
瓮的中腰有漆书“甲斐国漆”四字。那贼似乎是个文盲,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诵经时用的钟从钟台上拿下来,把钟下边的棉垫铺在瓮上,吹灭蜡烛,倒提着蜡烛台用它砸那大瓮,因为有棉垫垫着,所以没有声音。
他那些办法和动作之熟练,说明这是个很内行的贼。好不容易把瓮砸成两半,露出来的是铠甲和头盔。而且象个武士似地坐在瓮里。这贼拿来另一盏蜡烛灯,凑到近前一照,使他大吃一惊。
原来,头盔下面是一张人脸。
那是用生漆涂过、双目紧闭的信玄的面孔。蜡烛光映照下的那张涂漆的面孔令人毛骨悚然。
那贼吓得魂不附体,往后一退,把诵经的钟撞翻,钟声响了。
正殿的门大开,担任警卫的武士冲了进来。
“有小偷!”
武士们上来就把那贼按倒在地。
“干什么的?!间谍?!”
武士们把挡着脸颊的布揪下来一看,大吃一惊,吓得倒退几步。
那贼是信玄!
但是武士立刻又吓了一大跳。
从地上爬起来的信玄瞪大眼睛望着一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肩舆里的破大瓮中,还有身着甲胄、生漆涂面的另外一个信玄。
担任警卫的武士(他是侍奉信玄的近侍之一,土屋宗八郎)反复地看了看这两个信玄,不仅哑然。[NextPage]
46.同上·大厅(套间)
信玄的替身被倒翦双臂绑来。
他身旁站着近侍头目土屋宗八郎。上座坐着胜赖、信廉、山县、马场、高阪、内藤、小山田等亲信大将。
胜赖:我要先听听甲斐阁下的看法。让本来要处以磔刑、十恶不赦的盗贼作我父亲大人的替身,实在是荒唐之至。
信廉:这是主君完全同意之后,才交给我信廉的。
胜赖:……
信廉:从那以后,就把他放在我的手下,作为主君的替身,想尽办法训练和培养他……然而本性难移,又干起偷窃的勾当,企图逃跑……
胜赖:非常荒唐,象这样的人不能用!
信廉:虽然这么说,除了用他以外再没有合适的……正是因为有了他,所以连我们自己的人都把他看作主公,相信不疑,以至今日。
山县:我看哪,我们还是遵照主君的遗嘱,在三年之内,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主公之丧泄露出去。最要紧的就是这件事,为此不择任何手段。
胜赖:话虽如此,但是我们总不能用不愿扮演这一角色而且甚至想逃出去的人吧?
信廉对信玄的替身发话。
信廉:我跟你说,你既然已经看到主君的遗体,那就绝对不允许你再活下去……但是,在三年之内,你如果愿意当主君的替身,那么以后一定恩赏有加,放你远走。
替身将军瞪着那狡黠的眼睛注视信廉。
替身将军:我要说的也并不是废话……那么……我要问,我果然做到的话,你们怎么对待我?
信廉:武士一言九鼎!
替身将军:这可难说啦。现在是臣弑君主、父子相残、兄弟互杀的世道。背叛和谋反,是武人的家常便饭。象我这样的人,有用的时候把我当宝贝,一旦没用了,就说不定脑袋搬家。
信廉:我跟你说,这一年,我们相处得还不错。你把我信廉看成什么人啦?你以为我是个撒谎弄虚作假的人么?
替身将军:且慢。我倒不是怀疑阁下,我正要被处以磔刑的时候,你救了我的命,这恩我不能忘。可是其他的人对我怎么个打算,我就不知道了。
信廉:你不要多说了!今天在场的都是信玄公的亲信大将!凭着弓矢八幡大小神祗之名,言而有信!
山县:好啦。归根结底,下人只能有下人的想法。不管怎么跟他说,这人也不可能理解我们的苦衷。事情到了如此地步,那就把绳子解开,放他走吧!
替身将军:?
胜赖:这怎么能行呢?他已经看见父亲大人的遗体了,把他放走,那么父亲大人之丧就会立刻传于天下。
山县:我不是说过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了么?明天早晨我们到达诹访。那时,我们遵照遗嘱,把主君的遗体沉于诹访湖底。然后,把事情的始末昭告武田全军。
人们沉默不语。
山县:那样的话,就没有必要再杀他了。
信廉扭头对替身将军。
信廉:到目前为止,你扮演得很不错,我以为太好了。
信廉的话使这贼颇为感动。宗八郎给他解着绳子,他再一次环顾低头不语、心头沉重的在座诸人。[NextPage]
47.诹访湖畔
晨雾迷蒙,一只载着大瓮的小舟在湖面上行驶。
伴送那大瓮的胜赖和武田的四臣:山县、马场、高阪、内藤,摇橹的是武田的近侍头目土屋宗八郎。
那款乃橹声都带有凄凉调子。
这凄凉的橹声,湖岸清晰可闻,信廉和武田的宿将们跪在湖岸,双手拄地,目送小舟远去。
离此不远的地方,有一即将倾圯的渔夫用的小屋。
信玄的替身将军藏在那小屋背后,望着湖上的小舟和岸边的信廉等人。他穿着一身似乎发给他的穿旧了的步兵小卒军服:箭袖上衣,束膝的短裤。样子十分寒酸。
对于深知底细的替身将军来说,眼前这副光景足以使他十分感动。
这种感动,洋溢于他的面部表情和形体。他目不转睛看着的这小舟,渐渐地消失在晨雾之中。工夫不大,传来沉重东西落水的响声。
跪在岸边的信廉和武田的宿将们深深地低头,匍匐于地,这些人也渐渐地被晨雾湮没。
替身将军目不转睛地望着湖上,他情不自禁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
湖上晨雾缥缈,小舟渐渐从雾里露出来。小舟上已经没有那只大瓮了。
就在这时,传来人声。
“这就一切都明白啦!”
替身将军吃了一惊,偷窥那小屋里边。
48.渔人小屋里
耍木偶戏打扮的德川派出的间谍和托钵僧装束的织田的间谍,挤在昏暗的一角,望着湖上和岸边的信廉等人,小声谈话。
“大瓮里的东西,我以为定是劫掠来的宝物,可是决不会把宝物往湖里扔。“
“况且,看看武田那帮大将们的行状,也非寻常之事。”
“没错,那大瓮里就是信玄的骸骨。”
“那么说,我们在牧马场附近看到的信玄是替身喽?”
“绝对没错!”
两人站起身来走出小屋。
49.小屋外面
替身将军连忙藏好,他望了望跑出去的两人,然后朝着那两个间谍相反的方向——跪在湖畔的信廉的方向——跑去。
50.湖畔
信廉等人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回头一瞧。
[NextPage]只见替身将军跑来。
替身将军:不得了!那小屋里有两个间谍,把这里的情况看了个一清二楚。这样一来,什么都泄露出去了。我说的是大瓮里装的呀,要不赶紧追上去杀掉……
信廉:你走你的吧……主君的事,今天就要告诉武田全军……传到敌人那里的事,早在意料之中啦。
对信廉这种态度替身将军以抱怨的眼神看着他,沉默不语……他好象凑上前来摇尾讨好却挨了石块砸的狗一样。
信廉:我不是说赶快走你的了吗?
替身将军转身走去,可是他看了看湖上的小舟又立刻停步,突然转身跑了回来,跪在地上双手拄地。
信廉:怎么?你还想要这些日子的工钱吗?!
替身将军:不是!……请用我吧……我再也不计较什么恩赏了,希望用我!(他指着湖上)我只想为他效一把力!
他说完,直勾勾地盯着信廉,表情十分激动。从那眼神可以看出,纯粹出于至诚。
信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两人彼此不眨眼地对瞧着。
(编辑:王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