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博物馆、博览会成为城市居民接触新的科学知识的场所。贯穿于整个世纪的欧洲民族国家的塑造与崛起,也进一步促进了博物馆的建设,举办博览会成了弘扬国家观念、加强社会融合、促进经济增长和提升国家威望的重要手段。在此背景之下,科学逐渐成为现代城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博物馆与博览会也为城市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动力。
新博物馆:矗立的“百科全书”
“百科全书”派是法国启蒙运动中的一支重要力量,因启蒙思想家们参与《百科全书》的撰写而得名。其代表人物狄德罗强调,知识的载体必须是理论与经验的综合,《百科全书》旨在清点人类知识,再把这些知识创造者的贡献、积累与经验传播给每一个人,使之成为推进人类文明的力量,为培育出智慧的“自由发展”做出贡献。故而,该书不仅是对哲学和历史问题的收录,还囊括了各种实用科学与技术,如力学、医学、工艺技巧等,以尝试建起一座人类文化、思想与科学的“圣殿”。在法国大革命的烈火中成立的法兰西第一共和国便将“百科全书”派的思想付诸实践,以新的场所实体化地将《百科全书》中的知识展现在民众面前——将在巴黎的王室花园改建为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同时,在国立工艺学院内建立了一个工艺博物馆;这与法国王室、富裕阶层因猎奇而建立的私人陈列室截然不同。
由王室花园改造而来的法国巴黎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李云逸 摄)
法国巴黎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内部对自然史的展示 (李云逸 摄)
如今,游人来到巴黎,往往选择参观以考古、艺术著称的卢浮宫、奥赛、橘园等博物馆,然而,在18-19世纪,巴黎的工艺博物馆和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在法国走向现代国家的道路上显得更为引人注目。事实上,向公众展示新的科学知识和世俗化的价值观并不仅仅依靠实物化的展品。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在当时成了主攻自然科学和化学的“大学”,集研究、培训和科普讲座于一身。其内部的教职人员来自与其相邻的其他国家科研机构,包括医学院、制造局和萨尔佩特里尔医院,从而使在博物馆进行的研究能够改善法国的医疗技术和工业产品的制造工艺。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则致力于培训法国的专业科学家,并组织讲座,邀请巴黎中产阶级和外国访客参加,使其了解和熟悉法国的科学研究。
国立工艺学院及其工艺博物馆位于塞纳河右岸的商业和工业区。博物馆是该学院特色教育的核心,以简洁生动的方式让学生们深入了解力学定律、热交换和其他化学过程。在探索科学与职业教育的道路上,一支经过科学训练的劳动者队伍建立起来了,这极大改善了法国制造业的发展。在专业教育之外,国立工艺学院调动博物馆的馆藏,举办公开讲座,不仅吸引了巴黎中央理工学院的学生和中上层人士,还吸引了该区域的工人阶级前来听讲,从而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经过两家博物馆的努力,到19世纪上半叶,法国公众普遍接受科学、支持技术变革。
与之相比,作为近代博物馆开端的大英博物馆在这方面却逊色不少。糟糕的地理位置使工作人员无法与相关机构展开合作,其展品以考古和艺术为主,成了放大版的“猎奇陈列室”。
法国巴黎工艺博物馆对各种机器的展示 (李云逸 摄)
近代法国博览会:走向大众的科学与工业
1820-1840年代,以国立工艺学院的教职人员为核心力量,他们举办工业博览会,在城市中建立起科学、工业和商业的牢固关系,进一步鼓励知识创新、提高国民通识教育的效率。
近代法国博览会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法兰西第一帝国。那时已出现了在战神广场定期举办的大型集市。不过,那时的展会贸易气息十分浓烈。为了扩大其影响力,拿破仑将集市迁至卢浮宫附近。随后,在1819年,法国政府将其升格为每五年举办一次的全法工业博览会。国立工艺学院为博览会设立了参展和评奖的标准,致力于改善工业、支持有前途的科学研究,组织者们尤其偏爱在蒸汽机、化学、染色、纺织品等领域的创新。获奖的模型、机器、设计、计划书和论文最终都被收入进工艺博物馆的藏品清单中,为专业课程和公益讲座继续发挥余热。值得一提的是,当时也鼓励工人参加该博览会,虽然人少,但是他们同样能够凭借基于技术实践的创新而获奖。可以说法国工业博览会进一步增强了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对“科学”和“进步”的感知,无论是工商业界的参展需求还是民众的参观热情都不断增长。1834年,组织方将展会举办地从卢浮宫迁至协和广场,展台数从1695跃升至2447。1839年,举办地又迁至香榭丽舍大街,展台数上升到3281个。
随着路易·波拿巴在1848年革命后上台,他对工业博览会有了新的思考。他将18世纪产生的对未来的愿景与19世纪的民族主义精神杂糅在一起,1849年工业博览会的目标是将全法国的工业力量纳入以巴黎为中心的庞大的全球网络,从而扩大科学活动的范围。由5494个展台组成的展区被分为10个类别,分别为农业和园艺、阿尔及利亚、机器、金属、精密仪器、化学艺术、陶瓷艺术、纺织面料、精美艺术与多元艺术。第一与第二项是新增加的门类,农业和园艺成了工业生产和科学研究的特殊类别。有关阿尔及利亚的展厅则体现了第二共和国将科学与现代化扩展到非洲的野心。与此同时,工艺博物馆和国家自然博物馆的馆藏目录也被极大的更新了。
世博会:更闪亮的展示台,更新的城市
1849年的工业博览会带来的巨大影响不仅仅局限在法国国内,英国人也深受触动的。英国的考察团返回伦敦之后,他们以法国工业博览会与法国博物馆为蓝本改良英国的博物馆体系。1851年,在由预制件构成的伦敦“水晶宫”内,第一届世博会诞生了。这个放大版的法国工业博览会不仅展示了英国和其殖民地的产品,还有44个国家参与进来。受工艺博物馆的启发,世博会的组织者将机器和科学仪器也加入了展览清单,于是,出现了琳琅满目的电报机、显微镜、气泵、气压计、钟表仪器和手术器械。世博会的成功也促成了英国博物馆体系的革新,自然史与科学史的展品就此和大英博物馆分道扬镳。在南肯辛顿区成立的自然历史博物馆向法国的同行看齐,促进了科学知识的传播,也带动了该区的经济发展,并以帝国理工大学在1907年的最终建立而达到高潮。
首届世博会的成功又带动了法国筹办世博会热情。在第二帝国和第三共和国的政治强人们看来,世博会将向世人证明巴黎已成为现代国家乃至现代世界的枢纽。由是,1855年、1867年、1878年、1889年和1900年,五届巴黎世博会成功举办。巴黎世博会既是进一步向公众普及科学知识的场所,也是有关科学与进步观念的国际交流场所。例如,在1889年的世博会上,来自美国的爱迪生向人们展出了一整套电灯供电系统,包括发电机、电表、闸门与保险设备。他的展台还放置了一圈小白炽灯围绕一个大型白炽灯的装置,一打开,便成为全场的亮点,从而宣告了电气时代的来临。当然,不断举办大型展会愈发凸显城市改建的紧迫需要,巴黎的公共空间因此得到极大的拓展,并形成了今日我们见到的格局。
法国巴黎工艺博物馆中展出的拉瓦锡的实验室 (李云逸 摄)
由奥斯曼主导的巴黎改造计划从1853年开始。人们不断拆除中世纪遗留下来的脏乱街道,拓建新的马路、周边建筑、公园和广场,并铺设新的排水系统,以期在1855年世博会上展现城市的新面貌。而后,巴黎市区的大改造一直持续到了20世纪上半叶,于是,我们看到了巴黎大皇宫、小皇宫、亚历山大三世桥和埃菲尔铁塔拔地而起。而新的展品和门类的增加,也促进了博物馆的发展。工艺博物馆完善了场馆布局,不仅可以举办小型展览、进行机械演示,连巨大的蒸汽机、汽车以及克莱门特·阿代尔的飞机都成为令人印象深刻的展品。巴黎的人类博物馆也借着1889年和1900年的世博会,从国家自然博物馆中独立出来,成为传播人类学知识的新场所。由此,存在于博物馆、博览会和城市之间的良性互动产生了,而巴黎则成了现代都市的典范。
法国巴黎埃菲被视为19世纪科学和知识的象征(李云逸 摄)
为1900年巴黎世博会建造的亚历山大三世桥 (李云逸 摄)
结语
回望2010年举办的上海世博会,我们不难发现,这种博物馆、博览会与城市作为科学知识传播场所之间互动的历史烙印。那场世纪盛会不仅向人们普及了当时位于时代前沿的新科学,也在其后的十年中让人们切身感受到它们带来的城市生活信息化的巨大转变。这种互动因而达到了一个新的历史高度。站在2020年,展望未来,虽然人类在前行中会经历波折,但科学与进步将会是一个永恒的主题。
(编辑:李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