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金昌
一
阿莲吃力地提着与她苗条身子极不协调的硕大的硬壳皮箱，在北京火车站下了车。箱子里装着的全是王桦15年前在越南河内旧城中心的东川市场古玩店里购买的中国清康熙青花瓷器。
王桦接上了阿莲，看着疲惫不堪，又强打精神的她，鼻子不禁一酸，眼里噙满了泪水。
阿莲说：“这本来就是你的，终于又回归了你。”
二
这些瓷器是王桦20世纪90年代初，在越南河内旧城中心的东川市场仔细挑选的。
当时的越南河内旧城中心的东川市场，是密密麻麻的简陋的家庭式的店铺，店铺里净是电饭锅、白铁皮敲出来的热水桶、塑料制品，还有过了时的衣服鞋帽、麻绳、鸡毛掸子、吊在竹竿上的鱼干和当地产的果仁的浓甜的糖果糕点。
旧城所有的生活好像都在街边，低矮的桌凳，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小煤球炉支在路边，就是一家人的餐室，孩子边吃边闹，大人们泰然自若地吃着配有酸甜料汁的饭菜，喝着浓浓的越南茶，抽着烟，观望着满街游荡的旅行者。
东川市场有旧货铺、小吃店夹杂古玩店的一条街。古玩店陈旧的房间里，越南产的黄花梨多宝格里陈列着古玩，悬在头顶上的黑铁皮吊扇不停地转动着。热风中夹着从别处飘来烘烤牛角面包的黄油味，还有越南咖啡浓郁的苦香……
旧城中心的东川市场古玩街上有水彩，油画，绘有越南少女的本土画，越南沉香木块，柬埔寨造像，也有极少的法国的雕塑。卖家讲雕塑是西贡来的，但在内行人眼里，好货要首推中国陶瓷。
这些宋、元、明、清瓷器大都是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从南海古代商贸水域的沉船上打捞出来的。
宋、元、明、清远洋出口的瓷，今天人们叫它外销瓷。
外销瓷不比官窑瓷那样精致名贵，也不像民窑瓷那样土里土气。流落在越南的这些外销瓷，从颜料到绘工，带有浓厚的南洋味儿。这可能是东南亚货商利用中国特有的瓷土和匠人来样制作的。
中国人多么聪明，用泥土换来的是真金白银。这样说，中国瓷器早已成为我国主要的特色民族工业了。
河内旧城中心的东川古玩店里，看店的大都是穿着漂亮的女孩子，她们个个杨柳细腰，三围丰满，而且勤快能干，可有的店铺看店的男子就不同了，他们大都是赤着腿，光着膀子，躺在硬木沙发上，无所事事地抽烟枪或疲倦地踡着身子睡觉。
在旧城中心的东川市场的众多古玩店里。王桦挑选出的康熙青花瓷共20件。瓷器器型有提梁壶、梅瓶、玉壶春瓶、笔筒、盘子等，绘有缠枝莲、缠枝菊、牵牛花、八仙过海、“刀马人”人物和前后赤壁赋楷书文字装饰的图案。
这些打捞瓷器，虽经过海水长年浸泡，有的还粘有贝壳，但仍不失青花瓷的艳丽和高雅，动人心魄的魅力一点不减。这让王桦想起沈从文先生的话：好的陶瓷，是一撮泥土与生命的结合。 [NextPage]
王桦大喜，当即买下这些文物。
王桦买后才知道，这些年代久远的瓷器虽然是中国的文物，但根据越南的法规，文物禁止带出越南国界。
美籍华人孔先生，是王桦所在的中国酒店公司外聘的员工。他陪王桦一起来到越南。孔先生负责酒店投资，他的工作与旅游局工作对口，与旅游局局长熟悉得早，以后打交道也肯定多。在他的帮助下，王桦就把买到的瓷器暂时寄存在一位当地旅游局局长的家中。
也就是说，王桦买到的20件康熙青花瓷，是通过孔先生寄存到旅游局局长那里的。
由于买到的清代康熙青花瓷这次带不走，王桦为此还特地为这20件宝贝买了个带密码的箱子，想以后有机会托走免检通道的朋友，将这些中国籍的越南文物带回中国。
三
这些年，王桦先后托过几拨人，希望带回自己买的瓷器，但孔先生总以越南朋友觉得不保险为由，表示不宜带出境。
后来，孔先生从王桦所在的中国酒店公司辞了职，王桦失去了与旅游局局长联系的通道，他买的那些瓷器能否带回变得更不确定。王桦为此失落惆怅了许久。
王桦再到河内时，距上次来，过去了整15年，到了21世纪的第七个年头。王桦把所有的工作办妥后，还有两天时间。他在河内又找到了旧城中心的东川市场的古董一条街。
在河内旧城中心的东川市场的一家古玩店里，王桦意外地看到了阿莲，阿莲在古玩店里看店。这让王桦和阿莲都惊呆了。
阿莲曾经在王桦任职的中国酒店公司所属的北京凯旋国际饭店工作过，与王桦相识。那时的王桦已是酒店公司的总经理了。
阿莲和她的越南同伴到北京凯旋国际饭店工作，是孔先生在越南旅游学校挑选的。孔先生兼着北京凯旋国际饭店驻店经理。当时，北京凯旋国际饭店开了个越南菜餐厅，阿莲是餐厅领班。
一次阿莲按吩咐，夜间给孔先生送夜宵，孔先生穿着睡衣，敞着怀给阿莲开门。对孔先生的作为阿莲没怎么在意，装作没看见。但当阿莲将饭菜放在桌子上，抽身要走时，被孔先生一把搂住抱在了床上。阿莲拼命呼叫挣扎才得以挣脱。
王桦给酒店员工讲过话，阿莲认识王桦，知道王桦是孔先生的上级。一次，孔先生请王桦单独在凯旋国际饭店越南菜餐厅吃饭，餐厅领班阿莲作陪。三个人都喝多了酒，阿莲突然站起来，指着孔先生的鼻子骂：“你是畜生！你强暴我……”阿莲说出了那天晚上给孔先生送饭所发生的事。
孔先生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也借着酒劲儿：我要给你钱的。一百美金相当于你们多少越南盾，你要知道在你们那里工作一个月才能挣多少！
“我们国家是穷，但我们姐妹绝不是都像你说的那样。我们挣得少，但我们是靠正当的职业，靠我们的劳动来挣钱！”阿莲深深的眼窝里含满了泪，话像连珠炮。[NextPage]
孔先生将脸转向王桦，看着王桦铁青愤怒的脸上的表情：“怎么了？我知道很多人在打阿莲的主意，阿莲是我弄来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这开放的年代，这么漂亮的女孩在眼前晃来晃去，你难道就没有想法？除非你有病！”
王桦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举起手又放下，眼前的孔先生竟如此下流，他真想扇孔先生耳光。
王桦怒斥了孔先生一顿，让孔先生给阿莲道歉，并劝阿莲不要将此事嚷嚷出去。
四
阿莲长腿细腰，有着越法混血儿的深眼窝水汪汪的眼睛，像海水般透亮清澈，自然微黄的长发，披散在两肩，显得婀娜多姿。
孔先生事件后，王桦与阿莲熟悉了，也慢慢交往了起来。真像孔先生说的，面对这么漂亮、活泼可爱，又有原则又爱国的女孩，王桦不能没有想法，但他只是愿意接触阿莲，阿莲对他有吸引力，他竟然约了阿莲，当然，他可以把她当成远在异国他乡的一位员工约她，他也可以把她当成小妹约她，关心她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阿莲与孔先生事件后不久，一次，王桦的哥哥携嫂子和侄女来京旅游，住在了北京凯旋国际饭店，阿莲跑上跑下，像照顾自己亲戚，热情非常，和王桦进进出出房间。酒店传出王桦与阿莲恋爱的传闻，而且传得沸沸扬扬。这样的话也传到了阿莲和王桦的耳朵里。
一天，王桦严肃地对阿莲说：“以后注意点吧，没有的事，别让人家传闲话。”阿莲瞪大眼睛，俏皮地说：“事情不都是从没有到有吗？我还愿意让人传呢，绯闻才好！嘿嘿！”
“王桦的哥嫂走了。”
王桦只好驱车带她去了天坛、红螺寺、长城……
北京七八月的天气，像孩子的脸蛋，说哭就哭。一次野外活动回城的路上，晴午时分，天突然黑得像口黑锅将地面扣住，一会儿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从天空中倾泻下来。前面有泥石流，公路抢修，他们将车停在公路旁一僻静处等待。
坐在副驾驶座的阿莲，像是从王桦身上取暖，歪过身子，将头用劲朝王桦那边靠，将她那小山似的丰满乳房，通过敞着的胸襟口展现在王桦的视野里。真像孔先生说的，王桦真的有了想法，他摸着阿莲的头：“这样歪着不难受吗？要不都坐后边。”王桦的声音在发抖。“嗯。”阿莲像只温驯的小羊，麻利地从副驾驶座溜到了后座。王桦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外边的雨大，开门从车前门移后门工夫，衣服就会湿透。只能在车里从前座往后座移，王桦转过身，阿莲用劲拽王桦，王桦顺势压在了阿莲身上……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雷声，整个车被泼下来的水淹没了……
天晴了，西边出现一道彩虹。
那天之后，她竟然没有给王桦打电话。
一天天过去，王桦忐忑不安起来。
王桦想起妻子的话：“越南女孩子温柔的外表背后是猛兽般的性格。”
王桦由忐忑不安逐渐变成恐惧。 [NextPage]
王桦不敢去北京凯旋国际饭店，也不敢打电话给阿莲，王桦度日如年，坐卧不安。
五
整一个月后，还是阿莲约王桦了，说，好想他，已在酒店开了房间。“开房间”与“报复”是连不在一起的，不管怎么说，王桦紧绷了一月之久的心终于松弛了些。
坐下后，阿莲轻松地对王桦说，她回越南休假一个月，是要好好儿想想未来的事情，也让王桦清静清静，并直率地说，她希望跟王桦结婚，愿意留在北京。
这是王桦预料到的。
阿莲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说，你爱你的妻子吗？”王桦说：“像大多数我们这代人的婚姻一样，要说爱谈不上，但又是合法夫妻，也闹过离婚，可……”阿莲接住王桦的话：“可……可受法律保护，是吧？”
王桦无语。
“那你是真的爱我吗？给我的爱是真的吗？”
阿莲穷追不舍。
“当然，你是我的真爱。”
阿莲抱住王桦：“结婚多少年不一定有一次真爱，我们是真爱就足够了，我会珍惜的！”
阿莲说，她要辞职回越南。
第二天黎明，临别，阿莲为王桦唱了一首朝鲜歌曲：
春风吹动了泉边垂柳，
水中花影动。
游云遮住了一轮明月，
月儿出没水中。
含泪送友漫步原野，
情比月夜浓。
今宵离别啊心已碎， [NextPage]
袅袅彩云动。
别了此去的关山万里，
展翅刺长空。
眼下虽别来日方长，
愿君多保重。
挽手祝福你转战南北，
但愿早日相逢——
阿莲辞职回到了河内。
六
阿莲说，她从北京凯旋国际饭店回到河内后，在酒店当过驻店经理，后又进过电视台当主持人，现在还兼着电视台客座主持。
阿莲显得很亢奋，滔滔不绝地与王桦说话。
她说，她现在已经不是在北京凯旋国际饭店时吸引男人眼球的漂亮小妹妹了，已是让人不屑的二十好几的老姑娘了。阿莲说这话是看王桦的反应。
天啊，王桦突然看到了店里摆着他15年前寄存在旅游局局长那里的20件清康熙青花打捞瓷。他惊呆了。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这么多年了还一件不少呢！这些他曾经拥有的打捞瓷，像磁石般吸引着他，不能不让他心动。
他暗下决心要全部买下。
不一会儿，旅游局局长来了。
这家古玩店的老板竟是旅游局局长。
比让王桦知道旅游局局长摇身一变成了古玩商，20件清康熙青花瓷一件不少全在旅游局局长的店里更惊讶的是，旅游局局长还竟然是阿莲的爸爸。
这“突发事件”来得太多，也太突然了。
旅游局局长与阿莲的关系，孔先生这个畜生竟从没给王桦说过，王桦又想：“肯定是怕我将瓷器的事儿告诉阿莲，托阿莲带回瓷器。” [NextPage]
孔先生与旅游局局长，也就是阿莲的爸爸是朋友，才介绍阿莲到北京凯旋国际饭店实习和工作的。孔先生跟她爸爸是朋友，孔先生是阿莲的叔叔辈，还企图强暴她，要不，阿莲骂孔先生畜生呢，骂得好！
七
王桦第一次来越南是1992年，王桦当时是中国酒店公司的一名普通员工。他们第一站是河内，飞机场凸现了这个第三世界国家的贫困，它就像一个长途汽车站。在出口处一位穿着皱巴巴旗袍（这让王桦想起了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他外事活动和出国时借单位服装的情形）的三十来岁的中年女子，给他们的代表团团长献上一束鲜花。女子是旅游局安排的。
接他们的是辆破旧的伏尔加轿车，在机场到市里的公路两旁是大片的正在吐穗的稻田，新鲜的蔬菜和树木枝叶像涂过油似的碧绿光亮，原始的耕作状态，有带着尖顶斗笠的农民在绿影水光中起伏。
王桦像回到了离别几年的农村老家，回到了他少年或青年时代，像看到了父老乡亲，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和惆怅油然而生。
路旁出现了水泥厂，低矮的房子，苗条的越南女子披肩齐腰油黑光亮的长发沉沉，肩上的扁担挑着新鲜的柚子、菠萝、榴莲、山茱萸等品种众多的水果沿街叫卖，赤脚的男人在看摊卖水果。
汽车行驶了很远，王桦觉得进入了城乡结合处，好奇地问：“离市里还多远？”司机说：“不好意思，这已经是在市里，前边就是市中心了。”
市中心到了。在中国还没见过这么多的摩托车，比广州还多，摩托车汹涌而至，呼啸而去，如浪潮一般从不间断。马达的轰鸣声铺天盖地，这是河内市中心的声音。在这川流不息的摩托队伍里夹杂着载客的脚登两轮车的叮叮当当的铃响，载人的车斗在两个轮子的中间，置在驾驶（脚蹬或电动）者前边（像铲车），很多是残疾人驾驶着，来往于大街，招揽乘客。听说这是政府特许给这些与异族战争留下残疾的人做的营生，听着让人心酸和歉疚。
这和王桦少年时代心目中的越南差距太大了。1965年上小学的王桦手持彩旗上街游行，庆祝刘少奇主席抗美援越声明发表，声援越南人民。那时从图片上看到的越南太美了。顿时涌出一阵阵失落与惆怅。
在欢迎宴会上致欢迎词，旅游局局长首先说：“咱们还称同志吧！”这一句话把他们代表团的顾虑全打消了。来时，团长还给王桦他们同行出访的同事讲，要求大家不要单独上街。旅游局局长的话这些都让王桦他们感到中国与越南人民仍存有“唇齿相依”、“同志加兄弟”的情分。
宴会完，旅游局局长买单，让司机从车上提出沉甸甸的一个毛巾制作的缩口提兜，把一沓一万元的越南盾掏出很多沓，摆在桌子上摞老高。后来从翻译那里得知，这个饭店的餐厅，是旅游局局长的老婆承包的。
旅游局局长还安排了王桦他们瞻仰胡志明遗容的活动。
瞻仰胡志明遗容是神圣的，列队入场。进入瞻仰大厅，王桦的眼睛潮湿了，他想起了小时候读的胡志明闹革命时创建的，横跨越南、老挝两国，纵贯南北全境，为热带森林覆盖的崇山峻岭中的“胡志明小道”，和中越部队在“胡志明小道”抗美结下的友谊。
看到在水晶棺里的胡志明瘦小的遗体，王桦脑子里涌现了小时候听大人讲的胡志明与中国爱人的情缘故事。
王桦他们代表团回驻地，大街上美丽的越南少女身穿叫做“阿喔宰”的白色旗袍，骑着自行车摇曳而去，随风而动的裙摆充盈着东方的风韵。[NextPage]
在他们乘坐的一辆面包车旁边，有一位骑摩托车的女孩，后座上还坐着一个十八九岁样子的时髦女郎，穿着超短裙。孔先生指给大家看并议论着两位女孩。奇怪，那辆摩托车跟在了他们的面包车后边，一直跟到他们下榻的国宾馆，由于国宾馆门口有卫兵站岗进不去，两个女孩大骂了起来，大概骂中国人没信用。随后到的旅游局局长给了女孩些小费，两位女孩才不情愿地走了。旅游局局长说：“你们指人家，人家就应召来了，来了你们又不要，人家当然不干了。”旅游局局长一句没说两位应召女郎不好的话，而大骂，世道变了：“在胡志明年代，哪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王桦与那位旅游局局长在15年前虽见过面，但旅游局局长当时不可能对王桦这个代表团的普通随员有太深印象，看来今天已完全不认识了。而王桦对这位15年前的旅游局局长却印象深刻，一是，他第一次来越南，那是他在越南见到的最大的官员；再就是，旅游局局长的那几件事至今还让王桦记忆犹新。
八
15年后的越南河内旧城中心的东川市场整洁了许多，有了超市，有了肯德基、麦当劳店的洋食品，有可口可乐广告和罐装饮料，汽车也多了起来。一身黑衣的西贡少女穿着有珠片装饰的木屐，成为旧城中的娇艳风景。旁边有卖CD的作坊，音乐泛滥，更多的是不管不顾的宣泄。
相比15年前，少了许多摩托的轰鸣，却带来内心更多的浮躁。
在古玩店里，旅游局局长见到中国的买主很热情。15年过去了，王桦发现旅游局局长变得有些老态的同时，他熟悉和习惯看的国家干部形象已荡然无存了。过去的激情、诚恳、朴实、幽默的旅游局局长，变得油头粉面，浑身奸商气，连脸上皱纹围成的笑窝里，好像都装着越南盾。
王桦看着10多年前打捞瓷的熟悉面孔和面前一肚子骗人话，油头粉面的旅游局局长，只能苦水往肚子里咽。如果问瓷器的来历，就会引起警觉，弄得不好还买不成了呢！要说出他们曾认识，那可能会更糟。再说，世态炎凉，你也没有任何证据来说明这批瓷器就是10多年前寄存在他那里的那批瓷器呀。
王桦接受了上次的教训，他首先与旅游局局长研究了如何将这20件古董带出境的问题。简单说，就是先付部分定金，由卖主设法通过海关通道，用货车运到中国广西，由卖主指定的越南人在广西接力，再送到买主指定的人手里后，买主付完剩余款项。
通路商定后，经过讨价还价，20件清康熙青花打捞瓷器被王桦全部买下，但价格比15年前已翻了10多倍。物以稀为贵，10年后这批货更稀缺，而且越南改革开放发展速度快，生活水平和消费能力提高了不少。王桦还是很坦然地接受了。付完定金，王桦尽力安慰自己，失而复得也是缘。
九
晚饭后回到下榻的酒店，一天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王桦很想单独约阿莲，但又怕随同的同事知道。正在焦躁不安，突然接到阿莲电话，说她已到酒店门口。越南酒店有规定，晚问异性来访，必须下去接。王桦左右为难，阿莲已上来敲门了，她真不是一般的姑娘。
阿莲回忆说，她在北京凯旋国际饭店时，有几次和王桦同下电梯，被在大堂工作的越南同伴看到，说阿莲和王桦吃饭、开房，还演绎了不少版本呢！她还调皮地说，喜欢同事给她开这样的玩笑。 [NextPage]
与孔先生发生那次争吵后，她觉得王桦是他喜欢的中国人。“天亦有情，老天作美，感谢那个雨日……”阿莲说起来表面显得很轻松似的。“那个雨天，今天你仍不后悔？”王桦显然心存负疚地问。阿莲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委屈，眼里噙着泪：“回来越南的日子，我是回忆着那个雨日在生活，总想起在车里的你那般不寻常的呼吸……”“那你为什么回来后不跟我联系？你，还有你的同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我是瘟疫！”王桦好像也有些委屈似的质问阿莲。“你有受法律保护的婚姻，我这个异国情人哪敢第三者插足？”“好了，以后怎么办？”“我仍在等你。”“等我？”“我不跟你联系，不等于没你的信息，你正在闹离婚对吧？”王桦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抱住阿莲“你走后，你认为我幸福吗？”王桦说，“这次不能再分离了，大不了私奔了！”
好久，两个人才都平静下来。
王桦说，他这次来河内除寻找丢失的感情外，还有一件事，就是来寻找丢失的瓷器。王桦告诉阿莲，今天下午在她的古玩店里，20件瓷器失而复得的经过。王桦怕阿莲难堪，对阿莲说：“得而复失和失而复得都是缘，更重要的是，瓷缘让我又遇上了你这位让我牵肠挂肚的漂亮能干的越南姑娘阿莲，也算意外收获吧。”
王桦嘱咐阿莲，先不要把这些告诉她爸爸。
阿莲挨近王桦，告诉他，她先“私奔”，她要去北京送瓷器并打算留在北京：“我们应该感谢这批古老的青花瓷器，它们对你来说是失而复得，你对我来说同样是失而复得呀。”
十
王桦回到北京半个月后，阿莲辗转广西，带着20件青花瓷来到北京，出现在王桦面前。
阿莲消瘦了不少，却更显得成熟了。王桦所说的20件清康熙青花瓷的故事，着实让阿莲心灵经受到一次震撼。她为爸爸所做的事羞愧万分。爸爸不但强占了本不属于自己的这20件瓷器，还以这20件瓷器做幌子招揽顾客，坑害了不少中国游客。
旅游局局长将这20件瓷器照相做模，在中国景德镇老窑址，请仿造高手仿制了无数套清康熙青花瓷，运回河内，放人海中浸泡，让海水浸掉瓷表面贼光，同时瓷器里一同放进贝类喜欢吃的东西，让贝聚集、繁殖，不少贝壳粘在瓷器上而显得年代久远。采取调包计，屡屡得手。
这次，旅游局局长照例为王桦准备好了早已仿制好的20件“清康熙青花打捞瓷器”。
阿莲趁爸爸不在，将王桦15年前寄存下的20件清康熙青花瓷器打包，将她爸爸准备好让她带走给王桦的20件赝品瓷器放在古玩店的货架上，跟着货车辗转广西，再乘火车来到北京。
（实习编辑：郭婧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