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小溪
阿二怎么也想不到,堂堂的葛院长,会这么小气。
阿二是个节省的模范:蓝黑色的牛仔裤洗成了白灰色,依然风雨不动春去秋来地穿着,用在洗头洗澡上的水便吝啬起来,头发打了卷,身上散发着一种土和汗的混合味;甚至连老婆也省了,光棍一条。阿二说女人最费钱了,每天早晨一层一层地往脸上涂脂抹粉,晚上又洗下去!
阿二在葛院长手里是有前科的。
有一次阿二怀里抱着几个输液瓶子,从侧门往出溜的时候,正好被葛院长截住。葛院长已经观察他很久了:像这种偷偷摸摸地拿卫生院的东西去卖,已经不只一次两次了。有时候是输液瓶,有时候是一只装药品的纸箱,有时候是一块铁丝,一片塑料布……
“你把这当养老院了吧?”葛院长不动声色地看着阿二。
“我,我想拿回去装汽油?”
“装汽油做什么?你又不骑摩托车?”
“我,我拿回去装酱油。”
“你是打算开副食品店喽?实话实说。你想我把你送派出所,还是罚钱?”
阿二不知所措了。显然这两样他哪个都不愿意。
葛院长沉思片刻,说这样吧,医院后边有片菜地,你没事来给浇浇水,除除草,这些废弃物,你可以随便拿。
阿二高兴了,就像买了一瓶酒,拧开盖子发现,上面写着再来一瓶。
葛院长也是个“省长”:上级领导来视察,向来在医院餐厅用餐,而且都是些乡野民间土生土长的东西;此举既省钱,又满足了领导的时尚胃口,何乐而不为?
卫生院的开支,也是能省则省:职工佩戴的塑料薄膜胸卡,容易损坏,且成本较高,葛院长就参照校徽,把它变成了铁质的;无关紧要的文件,一律双面打印,或者缩小字体,以节省纸张;下乡轻易不开车,骑摩托车,这样既省钱,又省酒(防止喝醉了出意外)……
盈余的钱,购置一些防暑降温物品,免费发给病人,或者用于逢年过节的职工福利。
葛院长常对职工说:你们省的是自己的钱,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阿二从此便挺拔了,每天朝九晚五地到医院去,还说自己是奉旨捡垃圾。阿二想:我也算是国家的工作人员了!至少和医院搞卫生的,烧锅炉的平级嘛!
有一天,局里拔下了一批医疗设备,葛院长的医院,分到的是一台产床。
产床卸在医院门口,送设备的人走了,葛院长犯难了:撬开封在外面的木条子一看,产床足有四百斤重。这几天恰逢执业医生考试,好几个年轻人都去市里应考了。没办法,只好把阿二叫来帮忙。[NextPage]
阿二蛮热心的:帮着推产床,拧螺丝,装零件,忙得不亦乐乎。阿二笑嘻嘻地问葛院长,有新产床了,旧的怎么处置?葛院长正在研究说明书,顺口说道:先推到一边去!
葛院长一时就把这件事忘了。
直到下属村卫生室的李大夫打电话问,院里是不是淘汰了一台产床,如果没其他用途,能不能送给我们?
葛院长这才想起旧产床来,却哪儿也找不到了。问阿二。阿二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
晚饭后,阿二正在床上打盹,突然有人敲门,开门,是葛院长。
阿二又结巴了:“葛……葛院长,你,您怎么来了?”
“哦,我闲来无事,随便逛逛,我还是头一次到你家来啊?”
阿二说是是是。
葛院长说,你怎么跟汉奸是的?
阿二随葛院长来到院子里,葛院长指着一块塑料布问,阿二,这底下盖的是什么?
阿二说,没,没什么。
葛院长揭开塑料布:正是医院的旧产床。
“阿二,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这可是公共财产!”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阿二咕噜咕噜咯吱咯吱地把产床又推回去了。
医院职工和老百姓都站在旁边看热闹。
“阿二,你这球人力气很大嘛!”
“你把产床推回去干吗?生儿子吗?”
“太敬业了。怕在医院丢了,放到自己家去了!”
阿二脸涨的通红,低着头一声不响。
阿二想不就是块破废铁吗?这么大的医院在乎这个吗?
阿二越想越生气,就偷偷去车棚把葛院长摩托车的气门嘴拔了下来。
谁知情急之下,错拔了赌鬼秦巴的摩托。
秦巴今天手气不好,输了钱,正没处发泄;跨了摩托要回家,发现轮胎瘪了,转头看见阿二手里拿着气门嘴,傻子似的愣在那里。跨过去,挥手就是一巴掌,把阿二打翻在地,嘴里骂道:“二赖子。倒霉鬼!瞧你那贼眉鼠眼的样儿,整天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活该。”[NextPage]
阿二倚在门口旁边的铁围栏上,喘着粗气,觉得自己该找个算命先生好好看看了:今年时运不济,祸不单行!连赌鬼都欺负我。我怎么说也算是国家的工作人员!
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出现在阿二的视线里:年纪和自己的老母亲差不多,刚刚从医院出来,手里还提着一个药袋,看样子要到马路对面去。
突然一声刺耳的刹车响,阿二下意识地窜上去,把老太太推到一旁……
葛院长检查了一下阿二的伤势,只是轻微骨折,没伤及脏器。
阿二说葛院长,我没,没钱交住院费。
葛院长说:“这个你就别管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对了,这是二百元钱,伤好了去买件衣服!”
在阿二的照料下,院里的蔬菜长势很好。
局里来检查,阿二端上了今年的第一盘黄瓜,翠绿喜人,清脆爽口。
领导问葛院长,这黄瓜是谁种的?
“黄二顺!”
阿二挠头了:“葛院长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全名?”
(编辑:李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