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姗来
1
又一个夏天马上又要过去了，苏珊害怕极了，其实她一直都在害怕，害怕希望又一次破灭。已经第五个夏天了，如果秦可还是没有出现，她是不是该放弃，至今她仍不清楚，她这样苦苦守候曾经的诺言究竟对还是不对。
或许她真的像阿理说的那样，全世界再也没有比她更傻的女人了，随口说说的话便当成山盟海誓的誓言，又傻傻地守候。
秦可来的那个夏天，苏珊正是人生最低谷的时候，高考落榜，家里没准备让她复读，任她自生自灭。苏珊没事就到同学表哥的发廊里做洗头妹。那天店里很多客人，秦可就混在他们当中，眼睛一直盯着忙来忙去的苏珊。到最后苏珊实在是忍无可忍，冲着秦可很不客气地说，“这位先生你到底需要什么服务，不能一直坐在这里占位子啊，后面还有很多人咧。”秦可立即起身，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打扰了，我只是想等你下班，请你吃个饭。
店里一阵喧哗。
后来，苏珊才知道那完全是个阴谋。其实秦可和店老板是熟得很，老板和其他店员都在配合他的演戏。演戏归演戏，秦可却真的想和苏珊认识，真的对苏珊一见钟情，这让苏珊每次想起都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秦可家在外地，还在读书，每个暑假都来看店老板。苏珊很纳闷，她一直都在这个小县城，为什么以前他们没相遇。秦可说那是他们的缘分还没到。
苏珊带秦可去了她最喜爱的河堤。宽大的河堤，清澈的河水，翠绿的垂柳，徐徐吹来的轻风，苏珊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河堤上，沉浸在她的世界里。
秦可吻了吻苏珊腮边的泪珠，我的小公主，为什么我们不早点相遇呢？这么美好的夏日，你却这么孤单，我再也不会你一个这么孤单，以后的每个夏季，我都陪你来这里，好吗？
苏珊一直在想，这大概就是所谓幸福吧。
到了秦可该回学校上学的时候，两人依依不舍地，在河堤上相拥哭泣了一个下午。苏珊觉得秦可更像自己的亲人，而不是像她父母那样对她置之不理。
“我不会不管你的，以后我每个暑假都来看你好吗，就在这里，等着我……”
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秦可在她耳边低语依然那么清晰。
2
“嘿！又在发呆！”
苏珊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连忙给阿理一个恶狠狠的表情。不识相的家伙，总是打断她的思绪。
“别这个表情，再不来，一会儿有人想不开跳河怎么办？”阿理说着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
“我的大小姐，人生不能这样悲观，要乐观向上才对。”
“去你的大道理。走开，烦着呢。”
“所以我陪你聊天来了。”阿理嬉皮笑脸地一直緾着苏珊，直到苏珊投降为止。
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在这个地方，苏珊认识了阿理。苏珊说，我在这里等一个人。
我也在这里等一个人。阿理说。
谁啊？苏珊很好奇。
我害怕她想不开跳河，我是来救她的。
谁？她跳了吗？
阿理只笑不语。
苏珊和阿理成了好朋友。阿理常常陪着苏珊坐在河边，即使有时候苏珊不愿意搭理他，闷闷地陪她坐几个小时，他也很乐意。阿理总是想方设法逗她开心。有时候，她甚至在想，上天还是挺可怜她的，把阿理这个活宝赏赐给她。
苏珊总觉得阿理是个有故事的人，而且关于他的故事一定能让她感动得泪流涕零。虽然阿理不愿意透露太多关于他感情方面的事，苏珊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事。
“阿理，你的脚是怎么弄成这样的？”苏珊一直很害怕问这问题，她知道他的脚是因为车祸瘸的，可是那一定不是单纯的车祸，一定还有别的原因，而且是和某一个女人有关的。
“车祸。”阿理没再多说一个字，眼里复杂的神情，让苏珊没敢问下去。
“阿理先生，请问，我能做一个独家专访吗？”阿理一直沉浸刚刚的问题，而且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苏珊想缓和一下气氛，故作俏皮的样子。
啊？
“阿理先生，都说你是一个奇怪的人，本小姐也是这么认为。请问，你为什么会河堤边这么荒凉的地方开照相馆？很奇怪哦。”
啊？
“哎呀，就说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开相馆，人都没几个，你吃什么？”
“你才是一个奇怪的人呢，怎么问这种奇怪的问题，你是傻子啊，在这里开相馆最好了，这里风景这么好，谁来了不想照个相留作纪念啊，对不对？”
才怪咧。苏珊不是傻子，她知道阿理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是和那个女人有关的。说不定，在过去的某年某月某一天，应该是夏季里的某一天，他和那个女人在这里海誓山盟过。而现在，他就像她一样在这里等着她的秦可。
“喂，你那小脑袋瓜里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阴暗啊，打住。”
……
3
一连两天没见到阿理的人影，苏珊心里直犯嘀咕，臭小子，平时像跟屁虫似的，真正需要的时候一个鬼影子都不见。苏珊只是想问问阿理，她是否应该放弃了，是否还在守候她和秦可的诺言。苏珊像做了一个长长梦，然后突然醒来，发现自己是在活生生的现实里，她的秦可，就让他永远沉睡在她的梦里吧。
苏珊满世界地寻找阿理，她想第一时间告诉他，她决定放弃秦可，过属于自己的人生。这算是个好消息，苏珊就想告诉阿理，这些年来，她唯一有的一个好朋友。这样一来，阿理再也不必为她担心。其实苏珊一直都知道，阿理一直都为她担心。
第三天傍晚，阿理出现了。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人苍老了许多。没等苏珊开口，阿理便拉起苏珊。走，我带去一个地方。
阿理看上去已经很累了，可此时，却又有牛一般的气力，苏珊怎么也挣脱不了。“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一声不响消失两天，回来又这样，真是莫名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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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理带苏珊上了一条小竹筏。
“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我又不游泳，发生意外，你怎么救我？”
闭嘴。真的好吵。
苏珊开始有些不安了，阿理把小竹筏划向了那个地方。那个小岛，苏珊和秦可曾经去过。秦可曾经说过，以后就和她生活在那个小岛上，生儿育女，一生一世。
“喂，你带我来这里干嘛？很无聊唉。”苏珊的声音微微颤抖。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把眼睛闭上，我牵你走。”
“干嘛！”
“相信我。”
苏珊有种想哭的冲动，那个傍晚，秦可说，闭上眼睛，跟我走。苏珊乖乖地闭上眼睛，手让另一支手牵着。秦可，秦可，苏珊脑子里一直浮现着那张脸，她猛然睁开眼，牵着她手的人不是秦可，而是阿理。“你很无聊唉。”她奋力甩开那支手，却又被紧紧地握住了，“乖，闭上眼睛，一会儿就到了。”
“闭上眼睛，虽然天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可还是得闭上，这是一种形式。快。”
神经兮兮。苏珊懒得和他理论。
这是不是错觉，阿理握着她的手，这种感觉真的好像……苏珊马上又否认了，这怎么可能，大概是她想念秦可心切罢了。
4
“到了。”
苏珊此时身在星光璀璨世界里，无数颗漂亮的彩灯够成一幅美丽的画卷。那棵树，对就是那棵树，现在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那两根红丝带！那两根红丝带还在！也许是因为灯光的原因，那两根红丝带依然鲜艳无比。
秦可说在自己红丝带上写下想要对对方说的话，然后把它绑在树上，等下次来，再拿下来互相阅读。苏珊有很多话要对秦可说，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句‘我爱你’，她还是羞于出口，最后她只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秦可，谢谢你。
苏珊好后悔，为什么没有勇气当面对秦可说那三个字。秦可写的是什么，他当时想对说的话是什么，会不会和她想的一样呢？她好想知道。
“很想知道他上面写的是什么，对吧？可是其中的一个人先看了，你觉得会有意义吗？”阿理说。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苏珊突然变得很激动，她揪住阿理，她从来都没使这么大的力。“这里只有我和他知道，我并没有对你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里？还有那个竹筏，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了，还有你刚刚为什么叫我闭眼睛，还有这里，一切的一切，简直一模一样，你为什么那么熟悉那天的情景？你到底是谁？和秦可是什么关系？他现在在哪里？”苏珊失去了理智，疯狂地哭闹。
“我很抱歉，我知道了这里。是你告诉我这里的一切，我无数次在梦里和你相遇。至于，你的秦可，我真的不认识他，不知道他在哪。”
“不可能，你那是什么狗屁梦，你骗我，一定是秦可让你来的，对不对？”
“冷静点，听我说。”阿理哄小孩似的把苏珊拥在怀里，“梦是真的，那是因为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见你整天闷闷不乐，只想让你开心，就想到了这里。”
“怎么样，不错吧，这里我只花了三天时间，你满意吗？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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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还是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事情，这一切就像梦一样，只是梦里没有秦可罢了。阿理是怎么办到的，一定花了不少功夫，他腿脚不方便，一定很吃力。苏珊真的很感谢阿理为她做的一切，她真的很感动。
“但是，过了今晚之后，不许你再想他，今晚就当是告别仪式吧，以后你只能想我，好吗？”阿理捉住苏珊的肩头，他凝望着她，在等待她的答案。
苏珊有些恍惚，阿理看着她，眼神柔情似水，多像秦可，不，那就是秦可。苏珊奋力推开阿理，她这是怎么了？她知道她这是幻觉，她还想着秦可，她不能给阿理任何答案。“对不起。”
“啊哈，都说你笨吧，这么容易就上当，我是逗你玩的。太好笑了。”阿理哈哈地大笑不止。
苏珊真受不了，恶狠狠地瞪着阿理，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呢，害得刚才一直在为难，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你那是什么表情？是气得快哭了还是感动得快哭了？”苏珊的样子可爱极了，阿理忍不住又逗她。
说的还真是，苏珊真的快哭了，她是感动，阿理真好，为她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让她开心。
“哟哟哟，还真是哭了。先别这么快感动，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快，把眼睛闭上。”
“又怎么了？”苏珊一头雾水，同时有点紧张，虽然她是不会相信秦可童话般地立即出现在她面前，但是她还是很想奇迹发生。
“快点把眼睛闭上。”
铛——铛——铛——
苏珊缓缓睁开眼睛，只见阿理双手捧着一个大蛋糕，上面有燃着的蜡烛。“生日快乐，小公主。”
就在瞬间，苏珊又把阿理当成了秦可，淡淡地烛光映在阿理的脸上，他的神色像极了当时的秦可，“生日快乐，我的小公主。”秦可也是这么说过的。
“又被骗了吧。我能给只有这个，秦可，我是没有办法搞到的。生日快乐。”
苏珊轻轻地给阿理一个粉拳，这家伙懂读心术啊，在他面前她根本就是个透明人。
苏珊真的又被感动了，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记得她的生日，她的家人早已把她忘记了，更别说记得她的生日。而那个曾经给她承诺，承诺每年都要亲手为她制做生日蛋糕的人，如今也不知去向，或许他也早已把她遗忘在这个角落。只有阿理，这个本来与她毫不相干的人，记住了并且给她这么一个开心的夜晚。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我好像并没有告诉你。”
“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想方设法去调查，这并不难。你就是我喜欢的那个人。”阿理表情严肃极了，让苏珊一下子又犯难了。
看着苏珊紧皱着的眉头，阿理又是一个夸张的表情，“看吧，又被骗了，真好骗。哈哈哈……”
苏珊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才不相信阿理是骗她说的，她隐约感觉到，阿理是真的喜欢她，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有些时候，她曾经想过，如果没有秦可，她会不会喜欢阿理，他们这种超越友情却不是爱情的感情究竟代表着什么。有时候她也在想，她会不会就是阿理在等待救命的那个落水女孩。苏珊只是不敢去证实，他们之间永远存在着秦可。
“又在发呆，快吃蛋糕吧，这可是我亲手做的，花了我不少功夫呢。”
“你会做蛋糕？”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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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不会拜师学啊。”
“学这干嘛？”
“能做蛋糕给别人吃，感觉很幸福。”
苏珊直接把这句话想成：能做蛋糕给你吃，感觉很幸福。
“那那那，又要哭了。瞎感动什么，‘别人’不单指你哦，是所有人，说不定哪天我还开个蛋糕店呢。”
“能吃到别人亲手做的生日蛋糕，感觉也很幸福。”苏珊在阿理脸上留了一个浅浅的吻。
5
生日之后，阿理又玩失踪了，苏珊跑去问阿香。阿香说，阿理去外地办事了。苏珊很纳闷，为什么阿理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苏珊不再去河堤了，不再等秦可了，就像阿理说的那样，那晚是告别仪式，都已经过去了，她要开始自己的人生。她开始去阿理店里帮忙，阿理不在，阿香一个人有时会忙不过来。
在整理的时候，从书本里掉出一张照片。那张照片让苏珊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阿理怎么会有那张照片，那可是她和秦可唯一的一张合影。
对于这个，阿香说她不知情。
苏珊却是一个不容易打发的人，她一直纠缠阿香，她想知道真正的答案。而且她敢肯定阿理阿香一定知道秦可的情况。
“现在，秦可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见我？不想见我，为什么又这样戏弄我？只想知道这个而已。”
阿香最终还是告诉苏珊真正的原因。
阿香其实是秦可的姐姐。那个夏天之后的第一夏天，秦可来看苏珊的路上发生了车祸，面部被毁容了，腿也瘸了。虽然做了整形修容，秦可还是没有勇气面对苏珊，害怕苏珊嫌弃他，却又十分想念苏珊，在苦苦煎熬了三年之后，他终于想通了，他要以另外一个身分面对苏珊。那就是在秦可离开后的第四个夏天，出现在苏珊身边的阿理。
没想到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人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苏珊还是有点生气，秦可也太小看她了，关键时刻，竟然不相信她，不相信自己的爱情。
阿理回来的时候已是初秋，二十多天的等待，苏珊觉得比过去她等待秦可几年的时间更长。
我有话要说。阿理说。
我也有话要。我先说。苏珊没给阿理说话的机会。我都知道了，你什么也没别说了。不管是秦可还是阿理，我都喜欢。
（实习编辑：李明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