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不仅是很多人所理解的用某种工具、材料的图画形式而已；更重要的是：素描更是一种独特的文化观点所衍生的视觉的“世界观”。它体现了一个民族文化对世界的视觉思维的观点与方法的独特性。

　　中文出版有关“素描”的书，和我们近百年来美术教育中的“素描”课程，差不多同样的“全盘西化”。在台湾地区，“素描”就是指西方素描（主要以铅笔、木炭和西方素描纸为材料）。美术系的“国画组”，同“西画组”同样要学西方式的“素描”，从来没有其他观点与方法的“素描”课程，更不可能有中国式的素描。在台湾地区，能画、能谈素描的高手不少，但是，在西式素描之外，不曾有探索中国素描的见解与声音。1984年我在艺术学院美术系试开“中国素描”课程。之后，才看到有他校美术系开“国画素描”，以及有一本《素描学》中列有“水墨素描”的事。说明我1979年提出“中国素描的探索”有同道的共识，令人欣慰。不过，所谓“国画素描”与“水墨素描”太偏重工具材料与国画（水墨）技巧，与我所强调“中国风格的素描”偏重观念与方法还有不少距离。

　　如果你想成为一个有中国文化主体性的画家，便不能只有西方素描的修养，而缺乏中国素描的修养。中外许多人都强调素描的重要性，把素描的学习当作画家的基础训练，认为素描是造型艺术（即视觉艺术，也即美术）的基础。这是对的。但是如果具有西式素描的基础，便只有西方的“手”、西方的“眼”与西方的“心”。缺少中国艺术家独特的手、眼和心，我们便只会画“西画”，不能画出有我们自己风格的画。水墨画家当然更应精通中国素描。但是我又有一言相劝：水墨画家也应精通西式素描，因为现代的水墨画若不从西方绘画中去借鉴、吸收，只懂得自家传统，便不啻划地自限。西方素描可以启发、补足中国绘画的东西太多了。新创造常常是多种因素冲击、激荡、融合的结果。

　　中国大陆的“素描”在西式素描之外，很早就有中国素描的一席之地。二十世纪上半叶的李叔同、吕凤子、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吴作人、蒋兆和、叶浅予等画家，同时也是美术教育家，都以各自不同的信念、背景与方法，探索中国的素描风格，有了丰硕的成果，也启迪、培育了许多新人。我们也可以从这些卓有成就的画家的作品中看到他们融合中、西绘画不同的传统与素描观念、造型手法所创造的现代中国绘画（包括油画、水彩与水墨画等）的成果。

　　我们这一代画家若没有自己的素描观念与方法，便等于没有自己的手、眼和心。完全借助古人或外人，便丧失了自我。素描不只是工具性的艺术“语言”，同时也是思想与观念。不能等闲视之。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