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幽梦同谁近 千古情人独我痴
欧阳奋强饰演的贾宝玉堪称经典,而当年除了欧阳之外,还有一人也是奔着宝玉去的,他就是一生以贾宝玉自比的马广儒。当年本是欢天喜赴京出演宝玉一角,谁料想,世事风云变幻,最后由“面若桃花”的欧阳奋强担任了贾宝玉一角,留给他的终只是一场不愿清醒的美梦罢了。
1962年12月26日,排行老七的马广儒在安徽淮河边玉河县一间土坏房里出生了。父亲对这个恰好重达7斤的小男孩寄予厚望,取名儒儿,是希冀他日后成为一个有学问的人。
虽非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但马广儒自小得到的呵护不少于“在内情厮混”的贾宝玉。从小被哥哥姐姐们宠着,十几岁了还蓄着小辫当小姑娘养,就连手指甲都是母亲用牙齿一点点咬平的。
12岁那年,时常被路人误会成“小姑娘”的马广儒考取了安徽安庆黄梅戏学校,先天禀赋的马广儒一入戏校便成为同期学员中的佼佼者,被赞极易入戏。后来凭借《借东风》中周瑜一角叹罢“既生喻何生亮”后的失意、悲愤、绝望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境界,而得到当时来安庆视察的文化部部长黄镇的赞赏。
马广儒扮相本来俊美,随着年龄的增长,身长玉立且多愁善感,越发宛然贾宝玉脱胎转世。所以无缘宝玉,这对心比天高的马广儒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毕竟“贾瑞”终究难以与“贾宝玉”相提并论。?
幸好在他心灵十分脆弱之时,善解人意的陈晓旭不断鼓励他,劝解他,最终再次唤起他的信心。或许是出于感谢,马广儒对“黛玉”的知己之恩一往情深,爱到情深深处的他为了向陈晓旭告白,多次割腕表心意。可惜,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时的马广儒真可谓是祸不单行,红楼还未拍完,父亲就身患绝症撒手人寰,这对当时年仅22岁的马广儒来说,无疑又是一次沉重的打击。虽说酒入愁肠愁更愁,却能让人暂时忘却现实的残酷,自1984年还在红楼剧组时起,马广儒便端起酒杯,从此拉开了他殇于情而毁于酒的悲剧序幕。
《红楼梦》播出后,轰动全国,当时在晚会上马广儒与袁枚一曲《天仙配》确实让人难忘,“贾瑞”虽难比“宝玉”,但毋庸置疑,马广儒饰演“贾瑞”一角,其表演是成功的。
之后的4年,可以说是马广儒演艺生涯的高峰期。不仅中央电视台曾聘他为特约演员,还陆续演了《西厢记》、《玉带缘》、《聊斋》、《汤显祖与牡丹亭》、《腾阁秋风》等电影及电视剧。曾与他配戏的演员有“金鹰奖”获得者马兰、两届梅花奖得主涂玲慧、电影演员任冶湘等。
自12岁上艺校开始,马广儒饰演角色几乎全是古装人物,所以他早已深陷于才子佳人的美妙爱情不可自拔。终于,他也遇见了自己的“林妹妹”。1988年,中央电视台和江西电影制片厂《汤显祖与牡丹亭》剧组来到江西临川,就是在这才子之乡,马广儒与剧组中一位来自南昌的女孩子一见钟情。
这位女孩是江西某剧院的主要演员,文戏、武功都非常出色,1993年获得过戏曲梅花奖。这次在《汤显祖与牡丹亭》中饰演丫鬟,因为是第一次涉足电视剧,所以表演时显得有些拘谨。饰演“梅心剑”的马广儒不但在表演上耐心指点她,而且在生活上悉心关照她。
渐渐地,两人互生爱慕之情,芳心暗许。为了获得爱情,马广儒再次自伤以表心迹,情窦初开的少女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戏拍完后,剧组人员各奔西东,一对情意绵绵的有情人被迫分离,饱受了半年的相思之苦。
后来在艺术界朋友的推荐下,经南昌市市长特批,马广儒最终以特殊人才的身份调入了南昌电视台。此时的他怀着对爱情的幻想、事业的期望马不停蹄的奔向南昌,奔向他的林妹妹。
南昌电视台领导对马广儒格外重视,力邀他出演了建台以来第一部大片《滕阁秋风》中的王勃。马广儒对这部戏倾注了满腔热情,拍摄期间,他虚心向老师请教历史知识,抽空揣摩王勃书法,为了控制体型演好王勃,他每日徒步攀登21层大楼,甚至还悄悄做了“抽脂”手术。
那段时间大概是他在南昌快马春风的日子吧,此后,他还接连参加了《假面人》、《都市大亨》、《荆钗记》等的拍摄工作。但电视台是新闻单位,毕竟与剧团不一样,马广儒始终无法适应从剧团演员到新闻单位的转变。
最初电视台打算送他到电影学院导演系深造,却因他单薄的文化底蕴而终未果。后来又派他到市宣传部新闻科工作,面对生疏的新闻业务,他束手无策。在剧组,他又羞于饰演行业片的小角色而与导演发生冲突。
命运的难以预测,尘世的纷繁烦扰,终使得他意志消沉,终日以酒为伴。而此时,马广儒过于理想化的爱情生活也开始出现了危机。女孩的安稳平淡相较于马广儒的无拘无束而言过于传统,痴情的女孩终还是选择离开马广儒。缘尽情断,这重重的一击,将脆弱的马广儒再次击垮。
分手以后,马广儒从不轻易提起这段伤心的往事,仍是借酒浇愁。举目无亲,饮酒诵诗,自叹自怜,孑然一身。此时的马广儒,孤独感和思乡情绪常常油然而生。他就像那鸿雁一般哀鸣着,声声吟诵着心中那愁、那感。?
马广儒曾不止感慨表达了对书剑英雄的幻想,大抵是他逃避现实生活的一种方式吧。后来,他曾心血来潮写文章练书法,甚至想出去寻找拍戏的机会,但兴趣过后,又依然故我,一壶浊酒一生逍遥。
不得不说,上天还是很眷顾马广儒的,因为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上天都会派遣“林妹妹”来拯救他,在广儒最消沉的时候,一位女孩义无反顾地走进他的生活。
两人结婚时,人们汇聚在三星级的华鑫大酒店向他们表示真诚的祝福,杯盏交错中,马广儒有些难以置信。毕竟经历了那多年居无定所的日子之后,现在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空间。房间虽小却很温馨。在他们婚后的最初日子,马广儒的心情有些好转,酒也喝得少了些。
那时,年轻妻子在家人帮助下开了一家时装店,他也曾去打理过。可是单纯、热情的马广儒经常将店里的衣服、鞋子以进价卖给朋友、同事,令妻子哭笑不得。朋友曾提醒他:婚前的浪漫固然重要,但婚后的实际才是生活。但他往往一笑置之,全不放在心上。
然而,生活不是舞台,是一份责任,是一天天平淡而真实的日子。生意上插不上手,工作不顺心,他又变得无所事事,只得沉溺酒中。年轻的妻子在听完无数遍红楼故事之后,也更加清楚,她需要的是一个勤奋、努力和可依可靠的丈夫,而不是一个艺术家。
马广儒的情感史上曾出现过几次“惊心动魄”的场面,都留下鲜明疤痕,或许与他与生俱来的艺术气质有关吧。年幼时的马广儒就沉溺在自己的日记世界里,终日自己与自己的灵魂交谈。在他在每一本日记的扉页,无一例外的借用了《红楼梦》中的篇首偈:“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但却也像是性格中的自虐,因果如何,终究世人还是不得解。
或许这世间无一人了解他的“宝玉”心,也无一人不了解他那满怀的惆怅之殇。所以从他赊帐沽酒,把做菜的料酒喝得一干二净,到后来沾酒即醉、茶饭不思,大抵是因为唯有那一壶浊酒才能走进他的灵魂深处吧。 只可惜,过量的酒精销蚀了他原本健壮的身体……更令人心酸的是,他去世时还欠着楼下小酒馆的40元钱。
32岁的马广儒终究还是离开了我们。按照其民族的习俗,他最终安详地躺在了故乡的原野里,陪伴他的是生前最心爱的物品:一部红楼、一只洞箫,和生生不息的淮河波涛……
马广儒弥留之际,高烧不止,神情恍惚,已经认不出前来探望的朋友和同事。可每当医生问起他的职业时,他却仍能清晰地说出:“我是演员,演过《红楼梦》、《西厢记》、《聊斋》……”终其一生,不过都是红楼一梦,只是这一梦,他做得太长了,长到一觉就是一生。
(实习编辑:王怡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