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裘荟荟

　　于某种层面而言，所谓“新世纪电影”和“五六十年代风格”的一大区别就在于，刺激观众情感的手段方式。那些砍来杀去上天入地的时髦电影，所有讲故事的腔调包括表达出来的情绪也都是直来直去的。观众坐在电影院里，看着汽车爆炸成黑烟，或者机器人瞬间变形成战斗机，就“哇”地喊出声儿来。然后，就统统忘记了。而在那些可以称之为经典或者在努力维护传统的电影背后，情绪都是复杂的。光影中的每个小细节、人物的每个似若无意的小动作、人物与人物之间微妙的情感维系，都逐渐形成了一片细密的气场，完全将观影者笼罩其中。
　　
　　2009 年的好莱坞就有两部大制作，正好代表了硬币的两面。前者自然是票房上所向披靡的《变形金刚2》（Transformer 2），后者是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Francis·Ford·Coppola）导演兼编剧的新作《泰特罗》（Tetro）。资金投入上或许算不上太大（1500万美元），但从创作团队来说绝对大牌。这一长串名单中包括曾自导自演过《水牛城66》（Buffalo 66）的文森特·加洛（Vincent·Gallo）， 曾为《天才雷普利》（The Talented Mr. Ripley）、《英国病人》（The English Patient）以及差不多科波拉所有经典作品混过音的音效剪辑师沃尔特·默奇（Walter·Murch）。用IMDB 上一位网友的话说就是，《泰特罗》算得上《变形金刚》系列的及时解毒剂。
　　
　　故事的情节其实并不复杂。弟弟随着远洋轮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等到寻见离家出走多年的哥哥，才发现他已经改名为泰特罗，并且隐藏了自己过往的身世（有一位闻名世界的伟大指挥家的父亲），甚至不愿再承认自己的兄弟。天才家族的设定，有点类似韦斯· 安德森的《天才一家人》（The　Royal Tenenbaums），或者塞林格笔下的《弗兰妮与祖伊》（Franny and Zooey）和格拉斯家族神童七人组（当然还没到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程度）。随后，整部电影的节奏基本依靠兄弟间的情感沟通，以及不时穿插其间的回忆推动，说不上有多少的玄虚。甚至对于稍有些观影经验的观者来说，或许在电影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已经能猜出科波拉设置的最大的那个包袱所在。
　　
　　但，《泰特罗》能把大家犹如龙卷风般深深吸引住的，其实不光是剧情或者出挑桥段。说回到开头讲的气场。已经在《教父》（Godfather）、《现代启示录》（Apocalypse Now）等宏幅巨著中充分证明过自己的科波拉，这次又穿插进了舞台剧（通过略显夸张的小剧场表演间接衬托出当时人物的心境）、大量机位在腰部以下的仰视特写镜头、黑白与彩色影像结合（并且故意在描述当下的时候采用黑白胶片，而回忆不堪童年往事的时候恢复彩色，造成了更加特别的反差）等技巧，完完全全地带出了影片中人物的情绪，令人感同身受。而这一切，又都默默地隐身在胶片里，从来不会大张旗鼓地跳将出来，急不可耐把每个桥段的来龙去脉告诉观众。
　　
　　我在西班牙旅行的时候，曾经误打误撞进一家于旅游区旁的小酒馆。当时正好有弗拉明戈舞的表演。原本一直以为弗拉明戈欢快无比，却没成想它的情绪是如许饱满和对立。歌者自然是脸露微笑的，可是身前的舞者大多神情忧伤，跳出来的舞步也紧张而局促。这真是伟大的艺术，可以把快乐和悲伤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又以如此热烈却含蓄的方式表达出来。
　　
　　年近古稀的科波拉，似乎业已领悟弗拉明戈舞的气场经营之道。

　　（编辑：王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