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分镜手稿
暌违五年,徐克导演携新作狄仁杰系列第三部《四大天王》归来,看这部电影颇有种既老又新的复杂感觉。“老”的是《狄仁杰之四大天王》明显出自老派电影人之手,拍摄手法和表达方式都是旧式的一板一眼,透着老派影人的诚意;而说起“新”,就是虽然导演徐克已经68岁,但是其脑洞大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东西方各种元素在片中的糅杂,让大多数年轻人也是心中叹服。
那个曾经拍摄了《青蛇》《黄飞鸿系列》《顺流逆流》等诸多经典的大导徐克,近年来早已“主攻”视效,沉迷于电影技术创新。徐克说:“在技术上我们必须按着自己的路来走,来发展科技的方向。而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不能放弃电影关于人性和内容的部分,这两部分要共同进行。”
徐克表示,对于各种与创作有关的新的可能性,他都乐意参与。“我们这个年代最可怕的是大家一样,最好玩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年轻时的作品就因“剑走偏锋”而被以“老怪”形容的徐克,显然要将其怪咖之路进行下去。徐克自称是个很不严肃的人,“所以就把我的一点童心、一点顽皮、一点人生的幽默感放到电影创作里,希望人生可以过得轻松一点。”的确如此,你会发现,在接受采访时,“有趣,好玩”这些词会频频从徐克口中跳出。
我们对这个世界了解不足
徐克2000年就有了拍摄狄仁杰的想法,电影“狄仁杰”系列开始于八年前,《通天帝国》开辟“中国第一神探”,《神都龙王》开启“青春盛唐”,加上第三部《四大天王》,徐克在狄仁杰系列中创造了一个恢宏神秘诡谲的世界。
之所以青睐狄仁杰的故事,是因为对时间的未知吸引了徐克。徐克说:“我们常常看到的破案只是破一些谋杀案,可是狄仁杰带给我们的是一种发现,让我们发现周边发生了,但是之前并不知晓的事情,这里面可能就藏有很多很有趣的可能性。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程度其实很不足,科学在每个时代都告诉我们,有些东西是你不知道的。根据时代、科技、机会,他可能会发现一些我们之前看到但是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在《狄仁杰》系列中,徐克找了一些存在于中华文化里面、人们会接触,但又没有感觉到它们存在的东西:“比如说《神都龙王》里,一直在讲蛊,蛊就是降头、巫术。以我自己的解读来看,蛊是一种很细的细菌,能够影响大脑中的脑细胞,从而引起身体里某些基因的改变,所以就出现了一些怪现象。比如我拿了一根头发去做一些巫术的处理,之后那个东西就会受到影响。用现代科技来看,头发是可以得到你的DNA信息的。我们就想到,可以用蛊来讲这个故事,我觉得狄仁杰好玩的地方在这里。”
徐克坚信人类很多脑细胞的功能还没有用,“这么大的大脑为什么只有一小部分在使用,这绝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它是有原因的。为什么我们没有用到80%以上的大脑?肯定是有原因的,所有这一切留下来的不可解释的迷也是一样。我们人类需要更尊重大自然,尊重上古文明留下来的遗产。”
谈及“狄仁杰”系列的延续,徐克认为《狄仁杰》成为系列电影,必须持续三个元素:第一个是“令人耳目一新、有震撼性的奇案”,从焚尸案到神都龙王案,到这次的天王移魂案,莫不如是。第二是给观众视觉上或剧情上特别的设计,“比如反派要怎样设计?要给他们动机,以及一些令人好奇的背景。比如第二部里,反派想到在茶里下蛊,这次《四大天王》封魔族利用武则天对狄仁杰的忌惮心理去犯案。”第三则是让观众更多了解狄仁杰背后的故事,“每一部都会揭露一些和狄仁杰有关的心理状态,例如《神都龙王》介绍他怎么样遇上自己的团队,怎么成为生死兄弟。这一部是他进入仕途之后遭遇的困境。”徐克透露对狄仁杰未来发展的部分展望:“未来也会考虑慢慢放入他的感情线。而这些背景,都牵动着剧情和案情。”
有些人性的部分是不变的
重视视效,并非意味着放弃电影关于人性内容的部分,徐克表示,拍摄狄仁杰电影系列另一个打动他的是对人格以及人性的解读。徐克说:“即使在那个遥远的年代,有些人性的部分是不变的,是和我们当今的生活有联系的。其实电影不只是破案那么简单,在我们当下的环境里面,无论是在办公室也好,在学校也好,影片中的人生经验,都能延伸大家的人生体验。狄仁杰故事是要把对于权力的贪恋,对个人的生命中的弱点,对一些恐惧感,对你追求的人生目的等等拉上关系。另外,还要捕捉到历史年代的那种特别气质。唐代给人的感觉很时尚,我们现如今的思考方式,跟他们标准很不一样,也许就能给我们一个对比,唐代是这样想的,狄仁杰世界是这样想象这个事情,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又有哪些和他们相同或者不同的地方,这些都是在创作中蛮有趣的地方。”
在《四大天王》中,“最强狄仁杰”将遭遇无解难题,徐克说:“我要给狄仁杰别人没有的恐惧感,我对创作的一个最大的兴奋点是,当你造出一个比所有人都厉害的人物的时候,你的故事怎么写。”
在徐克看来,银幕上最好看的人物是不完美的,可是可怕的是,狄仁杰可能是完美的人:“我曾讲过狄仁杰是一个完美的男性,可这是一个很有问题的说法,如果他很完美的话,他可能就很闷了。所以我们需要让狄仁杰这个人物不断训练自己,应付这个世界的考验,而且这种考验也有他不一定能控制的可能性。这次我们让他面对的问题是他不可解决的一个对手。”
这次在《四大天王》中,狄仁杰添了心疼的病症,谈及这个设计,徐克表示,是因为他想知道,狄仁杰对他的生命是怎么看的?他是否可以为了一个目的,完全不需要考虑而愿意牺牲自己?还是他怕死?“我觉得狄仁杰会怕死,因为他怕死的原因很简单,他需要做到一个他想做到的阶段以后,才可以去死,大敌当前,他怎样想办法去维持自己生存下去的可能性?这个可能性里要面对的挑战很大,因此我觉得要给狄仁杰一种别人没有的恐惧感。我觉得没有一个人是没有恐惧感的,所以这次给狄仁杰的恐惧感,是不想让他突然间就消失了。不是因为痛苦,也不是不舍得,就是他觉得他自己要做的事情没有完成,对于这样的消失,他自己觉得很不服气。人物最好看的地方就是他有一种你可以解读的空间才好玩。”
片中,尉迟真金一直妒忌狄仁杰,却又守护他,对于何以塑造这种“相爱相杀”的关系,徐克说小时候看黄飞鸿,最喜欢看的就是正派跟反派两个敌对人物相爱相杀,“这两个都是我喜欢的人物,虽然,每一部电影他们都会对打,最后永远都是反派输给黄飞鸿。但是他们在我心目中是并存的,没有反派也没有黄飞鸿。在一个很聪明的人的世界里,当有另一个人和自己一样聪明的话,自然就会有冲突,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我觉得每个年代,每个阶层里面都有这样的状况,这是一个社会不变的现象。其实,尉迟真金跟狄仁杰的这种关系也是人性不变的一个关系。”
不是地球人点子太多编剧要喊“够啦够啦”
纵横影坛40年,徐克一贯以“天马行空”著称,在其狄仁杰系列电影中,更是奇思异想建造出一个全新独特的狄仁杰诡谲世界,通天浮屠、赤焰金龟、鬼市、鳌皇……一系列“脑洞大开”的设定令影迷称道。《通天帝国》中的鬼市大理寺,《神都龙王》中的桃花庵以及《四大天王》中的长安集市等场景都是凭借徐克的想象手绘完成的。
编剧张家鲁也透露电影中奇异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导演的想象:“跟徐克导演工作和别的导演不太一样。跟别的导演合作,可能就是我把点子给导演;跟徐导演工作,就是他会把点子给到我,然后我会踩刹车说导演够啦够啦,大胆的想法已经够啦。”
问起徐克导演的脑洞为何如此神奇,徐克谦虚表示自己“只是正常创作,希望把好的东西放到大银幕给大家看”。张家鲁却表示导演的脑洞确实异于常人:“他自己感受不到,但是平时跟他聊天、谈创作的时候,都会感到他‘不是地球人’的这个部分。”
而说起如何“脑洞大开”,徐克笑说很难解释:“因为你要是说(灵感)突然冒出来也不是,我觉得它已经存在于我们的潜意识里面,只不过当你要用的时候它就会冒出来。比如说那个白猿,我们开会总是有个镜头对着录我们,我们的表情都录下来。录下来的部分,就拿来套在电影需要的表情里面。”
新人的加盟也会让徐克有新想法,这次,马思纯加盟其中,徐克说:“跟马思纯第一次合作还挺好玩的,但是她心理压力挺大的,进入到狄仁杰世界里,她还是比较陌生,其他人已经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还要经过一个过程,才能进入狄仁杰世界。正因为这样我才了解到,原来每个角色进入这个世界里面还不是一下就可以进入的。”
徐克说拍《黄飞鸿》系列第二部的时候,他发现原来每个人都知道黄飞鸿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就连临时演员也很清楚,一到现场能感觉到那是他们很熟悉的世界,“唯一不熟悉的人是甄子丹,他是新来的,突然间他会思考,这个故事跟他的关系在哪里?所以拍系列电影的话,新加入的演员永远有某种程度上的茫然,他不知道加入到这个世界里面的感觉对不对。所以如何让马思纯拍得比较放松一点,是我这个戏里要用功的地方。但反过来,这些新人的加盟,也会为影片带来新意。”
而对于其电影中总会出现的飞天遁地,徐克认为这是中国武侠片里一种特有的讲故事的方式。“我们永远相信人的体力可以做到这一点,这也是我们的一种特点。我们的电影也影响到国外的观众。记得有一次我在法国,真的有一个人从二层跳下来,跳下来打了一个抱拳的手势。因为他看了我们的电影不知道我们是吊的威亚,他就来真的了。”
拍电影像下棋 避免重复感
与几十年前相比,现今的电影发展与电影观众都有了很大不同,拍电影如何符合现在的观众审美,徐克表示,他喜欢以下棋来比喻,“每一步棋都有新的变化,创作与电影也是如此。每一次,每一年观众看的东西给我们的启发都不一样。我们从这个角度出发去做这个事情。当然,我也想用一个很实际有效的方式,好好利用投资的钱来做电影,可是有的时候没有钱砸下去也做不成,所以说各方面也要考虑到。演员也很重要,没有好演员的话也不行,只有故事画面,演员不行也没办法呈现好。拍戏本身就是很爽的事,拍这种把我们停留在纸上、剧本上的想法变成在银幕上可以呈现的一个事件,那就是电影最好的、让人最兴奋的状态。”
有的电影,徐克表示,可能当时一刹那觉得不好看,可是过一阵子就会觉得还行:“这是因为在某一个时间段,我们会被某一种思维影响到,当这个思维不在的时候,这个东西就又变成另外一个样子,是很有趣的。有时候我们回去看旧的东西的时候,我们有一种反弹的感觉。他原来的东西出来是一个样子,感觉做的东西是另一回事,现在做的东西跟他的关系不同,然后再想出另一个可能性出来,这个本身在创作上是OK的,是有趣的。”
徐克表示,不同的状况、不同的欣赏角度会有不同的说法。创作跟娱乐、电影是一样的,它有自己的性格和特点,徐克反复谈到避免重复感。在徐克看来,“电影是一种有包容性的艺术,可以是惊悚、浪漫、奇幻的故事,不用定义它属于什么类型。我们不能都用同样的定义、同样的说法,否则会变得很闷。其实我们这个年代可怕的就是‘大家一样’,这个可怕在于,我们都去归类它属于某种东西。这个年代最好玩的地方是‘不一样’,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性格,每个人都可以选择他喜欢的东西,也许这个是我们一直以来创作的本意。”
《四大天王》的“五大奇观”中,徐克最钟爱有个性的“白猿”,对它“特别有感情”:“白猿代表了圆测的内心,是他内心的外化。希望大家看完电影后能明白。有时候我们有些想法都是心理作祟,希望大家多看看别人,听听别人的想法。”如果片中所有幻想的生物真的可以无害地出现在真实世界里养成宠物,徐克选择的也是白猿:“白猿很幽默,还会捉弄人,开玩笑。”
一番话道来,再看看徐克这些年来拍的电影,就不足为奇了,因为,年近七旬的他,俨然有着“老顽童”之心,追求有趣好玩,才是他创作力依旧旺盛的动力所在。
(编辑: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