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看《新龙门客栈》，里面有句话特别打动人心：都言乱世莫谈儿女情，其实乱世儿女情更真。能想见为什么一战、二战期间的故事多如繁星，烽火中的爱情、个人渺小无助的宿命感、痛失家园的悲哀、被迫转变的人生……人类最激烈的外在和内在冲突都在乱世中彰显无遗，和乱世有关的文学、电影经典之作层出不穷。
这次涉及二战时期香港游击队的题材，《明月几时有》里的乱世可以说非常诗意、非常许鞍华：少了枪炮交织的血腥场面，多了山雨欲来的波涛汹涌。
“风带着夕阳的宣言走了，远处有悲壮的笳声，夜的黑幕沉重地降落未落，不知到什么地方去过一次的风，忽然又回来了……在夜的海上，大风雨来了！”从片名中的“明月”到周迅原声朗诵茅盾的散文《黄昏》，许鞍华打造出的红色经典别有一番韵味，战争风暴来临时的坚定、乐观、家国情怀潜藏在平凡英雄之中，更像描述一段惊心动魄又回味悠长的香港往事。
沦陷区的文化人：无力与等待救援
《明月几时有》的故事取材于中国抗战时期著名的东江纵队，影片前半段讲述了“东江纵队大营救”这一历史事件。1941年12月8日，日军对香港发起进攻，香港沦陷以后，大批在香港的文化人和知识分子面临危险境地。当时的东江纵队用了半年时间，从香港搭救了800多名文化人到大陆，其中包括郭涛和蒋雯丽饰演的茅盾夫妇，何香凝、柳亚子、邹韬奋、丁玲和梁漱溟等人。
影片呈现了大救援的小细节，救援中不知会出现怎样的状况，每一位文化人的获救几乎都是险中取胜。
原来，租住在方姑家的茅盾夫妇早已被汉奸盯上，平时握笔杆子、没太多斗争经验的茅盾夫妇想要“突出重围”十分不易。影片着力描述了茅盾如何小心翼翼甩开汉奸监视获得情报，却又险些因为汉奸装作护送员而被捕。
这一段落看得人脑门一头汗。茅盾正在屋里烧纸准备离开，汉奸假惺惺前来等候“护送”，因为对不上暗号而露了马脚。就在茅盾紧张万分、担心汉奸下毒手之时，真正的护送员刘黑仔来了，他进门后和汉奸两人面面相觑。茅盾哪儿想象过这样的场面？他懵得说不出话，多亏刘黑仔头脑灵活身手麻利，机智地干掉了汉奸。
沦陷区的百姓：自求多福讨彩头
话说刘黑仔背着尸体下楼时脚不小心卡在楼梯板上，无奈中只能拜托方姑帮忙。这时候的方姑还是小学教员身份，她和老妈像香港其他百姓一样在战火中艰难维持着小日子。
许鞍华细腻讲述了人在战火纷飞时的心绪杂念。方姑和老妈难得吃顿肉，她放走了可以做荤菜的兔子，后来看到餐桌上有荤菜两眼放光；未婚夫送的礼物是“点心”、刘黑仔劝方姑加入游击队也送“点心”，方姑老妈挽留房客不成后又拿回“点心”；日本人爱抢“花姑娘”，大家听到街上有动静就立刻关灯闭户；表姐结婚，方姑仔细挑选了衣服打扮起来，可表姐却说嫁人只是为了活下去；结婚现场好不容易找到了“全活儿人”当媒婆，赶场来的媒婆建议从简，现在白米那么贵，不撒米了，可是众人一下纠结起来，怎么能不撒米呢？撒了米才能讨个好彩头，将来的日子才能五谷丰登。
战火在继续，生活也在继续。即使精心操办的婚礼被炮声打断，百姓也会在一菜一蔬中寻找乐趣和活下去的意义。苟全性命于乱世，甚至整个人生的道路都因乱世而改变，比如方姑和方姑老妈。
沦陷区的游击队：为大团圆舍弃小团圆
《明月几时有》几乎没有以往主旋律战争片的热血场面，正面表现战争残酷也只有寥寥几笔，铺垫却细碎而绵长，配上久石让的音乐，一步步把观众的情绪推向高潮。
这是非常内敛克制的东方式叙事，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却点到为止，给观众大量留白自行脑补。茅盾的著名散文《黄昏》隐喻了战时暴风雨袭来的白色恐怖，“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抒发了沦陷区人们对和平团圆的共同期待之情。整体画面暗淡无光像是浸在雾中，胜利的那一天似乎还茫茫远在天边。
在影片的下半场，周迅饰演的方姑决心投身东江纵队做宣传，与亲人诀别，一句“胜利见”，她舍弃了和爱人的团圆，也舍弃了和亲人的团聚。老妈劝她，“打日本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方姑回答：“如果我们都这么想，就等不到胜利了。”
霍建华饰演方姑的恋人锦荣，他明面上是日本军官的语文教师，实际上是一名卧底。在一次与日本军官斗智斗勇的较量中，锦荣用一首“明月七步诗”保全了生命，这同时也是他为数不多表达真情实意的时刻，“何日才是团圆时候”。就连通风报信见到方姑，锦荣也只能隐忍着思念远远站在几米之外说：“我怕他们认出来，我就不过去抱你了。”
许鞍华曾说，她不是在讲历史，而是在讲历史中的每个人，“一群普通人本来在过着各自的日子，战争打破了日常的平静，他们不怕、不犹豫，直面然后承担，完成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伟大的任务。人救出来了，仗打完了，他们又回到自己的生活里。‘普通人’的勇敢最动人”。风暴过后黎明将至，正是一个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放弃了小团圆，才换来漫漫长夜中笃定而微弱的光亮。
（编辑：夏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