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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与癫狂:不狂而狂,狂而不狂

2010-07-08 08:50:27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

   

作者:吕俊华

    一般论者都认为,在某种意义上,艺术家大都是怪人、病人、狂人。我们也注意到,大凡非常可怪的议论,不是神经病者断不能想,就是能想,也不敢说,说了以后遇到艰难困苦之时,不是神经病人,断不能百折不回,孤行己意。所以古来有大学问成大事业的,必得有神经病才能做到。辜鸿铭有言:“世上所有伟大宗教创始者都是性格特殊、感情强烈的人。”又说,“要成欧洲意义上的宗教创始者一个人就必须有着强烈的、变态的个性特征。”《中国人的精神》海南出版社1996年版第67、71页。叔本华也说:“天才是以激烈、狂热的性格为前提条件的。”《叔本华思想随笔》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6页。这里补充一句:“叔本华之天才即艺术家也,所不同者名称而已。”《物质生命与价值》460页。就笔者所见,对这个问题说得较详尽的是卢那察尔斯基。他说:“文学中的病态现象完全不是比如说工程艺术中的病态现象”,如果一个工程师“精神错乱达到某种界限,他将丧失制造机器和建筑房屋的可能性,理由很简单:这种非常客观的职业要求极大的健全思考能力,而精神失常的作家,却能够有重大的成就,不仅仅是不顾自己的疯狂,而且是由于自己的疯狂”。“在绘画领域中……也有很多被认为是肯定的病态创作的现象。其实,在远古艺术家或者诗人一定是病态的典型。或者说得正确些——只有病态的典型才被宣称为诗人。”他还“发觉灵感同轻度的癫痫有许多共同点,有时则和干脆是癫痫也有许多共同点”。“总之,我们到处都看到最初文学家是病态典型的痕迹。”“很难想象没有高人一等的强烈的感受能力的艺术家;很难想象,如果一个人没有具备高人一等的敏感性会被认为艺术家。”“所有这些艺术家所固有的特征差不多是不可避免的。这些特征就已经证明某种精神不稳定性。”而“完全正常的人不能选艺术专业”。他确信:“在俄国文学中有许多极其伟大的作家需要一般地看做是病态的。”不仅在俄国,而且“在欧洲,也有大量富于病态的典型”。“因此,不能认为杰出作家天赋与变态心理、甚至与直接的心理上的疾病往往结合在一起是偶然的。”《关于艺术的对话》三联书店1991年版第214—220页。

    必须说明的是,艺术作品不一定是、至少不完全是艺术家的“病”中之作,许多作品是“病”后完成的。是时过境迁之后的回忆之作。柏格森曾有言及此:“凡画家所绘画的,总是他在某年某日某时所看见并且不能再次看见的光景。凡诗人所唱的诗歌是他自己的情态,并且是不能二次重复的情态,凡戏曲家所启迪于我们”的“是灵魂之发展史,是情感与事件”的有机组合。“总之是曾经一度碰过而不能重复的东西”。张闻天译:《笑之研究》商务印书馆民国十二年版第160页。约德也说:“艺术作品非表现艺术家当时之灵感,乃表现其曾经有过灵感,而此灵感业已消失也;艺术作品所昭示吾人者非当时艺术家之所有,而是其所失,今欲追忆之者,……艺术作品所具体实现者是记忆而非灵见之自身,乃所忆得之情感之产物。”《物质生命与价值》商务印书馆旧版第462页。这就意味着,许多艺术作品其实是在艺术家出离病态,恢复正常之际完成的。范曾先生对清初大画家八大山人的精辟分析,可为佐证:“他老境来临的时候,八大山人的心灵愈趋宁寂、平静、恬淡,他远离了生平所经历的劫难和心灵上的震恐、挂碍、颠倒梦想,具有了一颗真正的平常心。当一个人能以平常心对待一切色相的时候,那目之所见绝不是奇谲怪诞的所在。惟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达到无心无待而与天地精神相往还的境界……然而这无心所栽之柳,却宛在和风拂煦之中抽丝吐绿,给人类的艺术林苑带来一片碧绿的无限春色。”但“有人以为八大的艺术创作方式是怪诞的,缺乏正常性,‘山人玩世不恭,画尤奇肆’;还有人以为八大山人作画必处于异常的感情状态、一种不平常的精神状态之中;这是一种误解,甚至是一种妄评。这是由于他们念兹在兹地不忘八大山人的‘哑’,不忘记他哭笑无端,不忘记他佯狂市肆,不忘记他遗矢堂中。啊!忘记这一切吧,当八大山人已经‘吾丧我’回归平常心时,你还抓住在八大山人八十一年生涯中短暂的异行以为解决八大山人艺术的永恒的钥匙”。“你不只没有走近八大,而正是远去”。《大丈夫之词》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46—47页。范曾先生接着又说,“在中国美术史上,的确有真发神经病的——这便是徐渭。”“然而他却是一个不需争议的天才。他的行为够得上怪诞荒唐,不可思议”,袁宏道说他“晚年愤益深,狂益甚”,“或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而头骨皆折,揉之有声;或捶其囊,或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余,竟不得死”。范曾先生说,与徐渭比起来,“八大之‘狂’,则佯狂也,文狂也,短期而即愈可,愈可而转宁静,与徐渭有着根本的不同。徐渭发疯时完全失却理智,可以真正杀人,而八大山人之狂则如前述,惟可视为精神之裂变状态,是灵魂处于‘迷’与‘悟’的交汇的蜕变期。”《大丈夫之词》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49页。这里所说的悟是指八大学禅悟道,之后他的人生和画作则另有一番境界了。此时“他生平的怨恼、孤愤早已化为对万物生灵的广大恻隐与同情”。因而他“作画之时,心中无挂碍、无渣滓,于是用笔既研润而又峻发,亦若百炼钢成绕指柔,外包光华,内含坚质,线条笔墨无丝毫迫促溷沦痕迹,《老子》‘善行无辙迹’者,‘八大有之’矣”。同①第50—51页

    对上面的引征,如果仔细分析,可以发现狂中也有不狂,不狂之中也有狂。美国学者来勒克说:“癫狂被视做介乎神经质与精神病之间。”《文学理论》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83页。到底是狂还是不狂?我们只能说狂而不狂,不狂而狂。狂与不狂,归根到底,扑朔迷离,模糊不清。[NextPage]

    但我们应该知道,晚近有些心理学家对此问题,则持相反的观点。他们也承认“变态心理的某些症状,诸如精神分裂、抑郁和歇斯底里等倾向,较之一般天赋不高的作家,创造性作家”更为显著。但是,“另一方面,一种与之抵消的心理因素也存在。在创造性作家测试组中,这些作家在自我力量测试项目上的得分高得异乎寻常。这意味着他们有一种控制自己精神变态的心理机制。”《艺术的心理世界》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48—249页。

    此外,他们还证实,艺术家另有一种组合、综合、整合的能力。说艺术家有“组合与整合多种意念和意象的能力”以及“整合经验的能力”。因此,“艺术家比其他人更正常、更冷静,对自己的情绪稳定性更自信”。所以,“诗人应该是一个有广泛兴趣和正常心理结构的人”。《艺术的心理世界》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43页。这样,他们就否定了艺术创作与变态心理的关系。

    这种观点,虽与我们不同,却很耐人寻味,值得仔细研究。世界著名德国物理学家玻恩警示说:“相信只有一种真理,而且自己掌握着这个真理,这是世界上一切罪恶的最深刻的根源。”《我的一生和我的观点》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97页。这才真正是一句顶一万句的至理名言。

    (编辑:罗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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