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末弦
雨,稀稀疏疏不断,似撇不开的眷恋,萦绕在手心,心也跟着隐隐作痛。
我轻轻收起油伞,将自己遗失在雨中。闭上眼睛,我依稀记得莲花满湖时,我遇见了你。
菡萏在雨中微微颤抖,娇嫩的如婴孩一般令人怜惜。我轻蹙黛眉,一拂手,一张绿叶盖住了较弱的菡萏,雨点打在绿叶上,微微颤抖,叶下的绯红,异样娇艳。
……
姑娘,当心落了雨,着了凉。
你走近我,将油伞遮上我的头顶,却把自己遗落在雨中,就像千年前的那个你。
我回眸,望着你,不语。白净的脸庞、纯澈的星眸,还有那份书生气,你没变,和千年前的你一样。
泪水迎着雨水滑过脸庞,你却看不见。
……
烛光下,你沉默,看着手中的书卷。风吹开窗户,寒气刺骨,我取了衣服,为你盖上。
灵儿,你不必顾我,去休息吧。
灵儿,这是你给我取得名字。
你笑着看着我,我摇头,走到一旁为你研墨,你久久看着我,不知眼里是何离愁。
继续低下头来看书。我微微抬起头,看着你,你依旧那么痴迷于读书,就如千年前的你。
灵儿。你唤我,我抬起头。
不知为何,我的梦里总是出现一个为我撑伞的白衣女子,我却怎么也看不到她的面孔。我想,那会不会是你?
你看着我,眼中带着柔情。
我笑了,那个白衣女子是我,那是千年前为你撑伞的我。
我想开口告诉你,那是我,却发不出声,只有如蛇般嘶嘶的声音。
灵儿,别着急,我明白。
你慌忙起身,安抚激动的我。
等日后,我学医有成,我就治好你的哑病,你就能说出一切你想说的话了。
你轻揉着我的喉咙,神情岸然。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便涌了下来。傻瓜,我的哑病是永远也好不了的。
灵儿。
你拭去我的眼泪,将我纳入你温暖的怀中,满是爱惜,就如千年前的你。
……
[NextPage]灵儿,今日我要到丞相府出诊,你留在医馆,顾着这些病人。记着,一会服了我为你开的药。
你挎起简陋的药箱,对我说。我乖巧地点了点头。
看着你离去,直到背影也消失了,我轻轻扬着嘴角。
灵儿姑娘,灵儿姑娘,公子已经走远了,您赶紧趁热把药喝了吧。不然公子回来又会怪罪我的。
书童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走到发呆的我的身旁。
收起目光,我饮了药,苦涩渗入味蕾,却很甜。
天空忽然变得暗淡下来,最后,只剩灰蒙蒙一片。几点雨点飘落下来,接而,稀稀疏疏,最后,倾盆而下。大风吹进我单薄的身体,我微微颤抖。
拿起油伞,我欲出门,有回头看着书童。书童微笑着点点头,说道:灵儿姑娘安心去吧!
我笑了,撑起伞,冲进雨幕……
路上的污泥沾满着我的纱裙,撞了人或跌了跤,我也不顾。雨帘中,我突然看到用衣袖遮着头,一路小跑的你。欣慰一笑,我奔跑向你,想喊出声,却喊不出。
公子,躲一躲吧!
清澈地如同溪水一般,声音穿过了杂乱的雨幕。
我抬起头,你已在伞下,为你撑伞的却不是我,朦胧的雨幕迷离了我的视线。
撑伞的女子清丽脱俗,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一支朴素的琉璃簪绾住如墨的青丝,白色衣裙在风中轻轻舞动。
刹那间,我仿佛看到了千年前的我。
你笑着,带着几分倾慕。她为你撑伞,渐渐消失在雨幕中,消失在我迷离的视线中。
泪水溶着雨水滑落眼角,你却看不见。
……
她叫清莲,是丞相的女儿。
你告诉我,我却不语。你的眼中分明带着倾慕。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忍着泪,退出书房。
待我再来时,你正伏在书桌上睡着。我苦涩地笑了笑,取来衣衫,盖在你肩上。
视线立即被书桌上的一幅画吸引了。
柳叶眉,杏仁眼,一袭端庄的白裙。我一眼便认出来,那是清莲。
泪水湿了眼眶,那本是我啊。
……
轻咬下唇,望着熟睡的你,我不禁黛眉纠结,一旋身,我走进了你的梦境。
夏雨稀稀疏疏,轻柔地落在我身上。放眼望去,湖面一片绯红,菡萏仿佛经受了千年的洗礼,显得格外明丽脱俗,在荷叶的映衬下,微微摇曳,诉说着千年的轮回之苦,思念之痛。
依旧是千年前那个不变的场景。莲花满湖,你似是被这菡萏洗衣住了,站在湖畔,忘记了要撑伞。[NextPage]
我无奈,摇头轻笑,你还是那么呆滞。凭空变出一把油伞,我轻轻施法,将伞送到你头顶,为你遮住那冰冷的雨丝。
你诧异,抬起头,看着伞。
灵儿,是你吗?
你回头,四顾。
我莞尔,是我。我就站在你身旁,你却看不见。
公子。
循声望去,雨蒙蒙一片,一个婀娜的白色倩影渐渐清晰。莲步轻移,雨幕中走来一位气质脱俗的白衣女子。
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了千年之前的我。
清莲小姐?
你掩不住眸子里的喜悦,看着笑靥如花的她。
温热的心在雨中渐渐冷却,眼泪无声落下,你却看不见。
走出你的梦境,幽幽地长叹一声。难道真的像观音娘娘说的那样,我们前缘未尽?那你为何在莲花满湖时会想起千年前的我?
……
公子,我与父亲前来取药。
清雅端庄的白色纱裙,高贵而不庸俗的攒珠金簪,携了名侍女,清莲走进医馆,看着你。
好,我这就去抓与小姐。
清莲含笑点头,白皙的脸庞似出水的芙蓉,漾着别样柔情,举止投足间,足以令世间男子怦然心动。
我看着清莲,眼神里带着诉不出的幽怨。
察觉了我的视线,清莲看向我,嘴角勾出绝美的弧度。
你是灵儿妹妹吧!公子常提起你。
清莲毫不避讳我的眼神,走向我,亲昵地挽住我冰冷的手。
我望向她,淡淡的笑了。
公子说……
清莲小姐。
清莲欲言,你已经提药走来,打断了她的话。
清莲抿唇一笑,离去了。
……[NextPage]
灵儿,我听说南山上有一种千年难觅的灵草,可治百病。那这灵草必能治愈你的哑病,我明日就上山寻草。
你拉着我的手,笑着说。
我摇头,不愿你去。你怎知我这哑病是偷下凡尘,寻你的代价,即使是灵草,也无可奈何。
灵儿听话。
你抚着我的头,宠溺地笑道,转身走向书房。
我想唤你,却出不了声。
……
我跑向书童,慌乱的比划着,额头渗出豆儿大的汗珠。怎么不见了公子?
书童一笑,道:灵儿姑娘莫急,公子怕你缠他,不许他去南山,所以,天未破晓,就已经出发了。公子说了,要灵儿姑娘好生歇息,待他回来便可。
无力地垂下手,我目无焦距,只觉得心里似有藤蔓一般,杂乱地缠绕在心房。
……
天色微暗,晚风轻扬着我妃色的纱裙,忽然,几点清脆惆怅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
收起思绪,我抬头,又落雨了、
院里的池塘漾着丝丝涟漪,绯色的菡萏无助地被雨点湿了整个身体。
落雨了,你会忘记撑伞吗?
紧握油伞,我施法,飞向南山。我只是想为你撑伞,就算远远地看着你也好。
灰暗的林子里,我远远地看见正站在树下,背着一筐草药,瑟瑟发抖的你,心不由得一紧。
忽然,你欲前行,却脚下一滑,摔了下去,头撞在菩提树根上,昏厥过去。
我想喊出声,喉咙却沙哑无语,丢下雨伞,跑向你。你躺在泥泞中,被雨水湿透了衣衫,手脚冰凉,唇色惨白,新鲜的草药撒了一地。
我哭泣着,抱着你,用衣袖擦去你脸颊上的雨水和泥巴。我要怎么表达,你才会明白?
忽然,漂泊大雨瞬间止住,四周立即恢复一片明媚。
我诧异,四顾。
一个身着灰白道服,额头凸起,六尺胡须花白抖擞的老人微笑着走来。我认出那是南山的仙翁。
唉,孽缘!孽缘啊!千年之前,你为救夫,闯我南山,夺取千年灵芝。千年之后,他又为了你,上南山,寻求千年灵草。缘已尽,又何必强求呢?
仙翁面带悲恻,看着我。
我噙着泪。仙翁一甩仙杖,解开我话语的封印。
仙翁怎知我与相公情深意切?若缘已尽,那为何莲花满湖时,他还记得我?
白蛇,你何必为了他,放弃你最后升仙的希望呢?待你成仙后,红尘在你眼中便不再这般纷扰了。
仙翁叹了一口气,眼中满是遗憾。最后,驾着仙鹤离去了。
我看着昏厥的你,长叹一口气。
千年之前,你是许仙,而我,是为你放弃千年道行的白蛇。
……[NextPage]
躺在床上,你七日未醒,我守在床边,七日未眠。
跪在观音像前,我合着手掌,虔诚跪拜。
一道七彩金光由天而降。莲花座上,观音娘娘微闭着眼,神态安详,左手托着白玉瓶,右手作赐福式。
娘娘。
我十指相合,叩首。
白蛇,你终究舍不下许仙,枉你修炼千年,却看不破一个‘情’字。当日,本座从雷锋塔下救下你,你可记得你说过什么?
观音娘娘缓缓睁开眼,看着我,眼眸中尽是惋惜。
白蛇记得。可是,我与相公明明前缘未尽。
眼中泛着泪光,我抬头看向观音娘娘。
你可记得清莲?
清莲?为何提及了清莲?
观音娘娘微笑着,继续说道:清莲的红线另一头系着的便是今世的许仙。
观音娘娘的一句话让我彻底惊呆了。他们之间连着情缘线,这么说,今世与他相守的人注定是清莲,而不是我。
即使你再留恋,你们之间还是无缘,你又何必死守前尘,苦了自己呢?
我瘫坐在地上,你我若无缘,我又为何这般心痛?
求娘娘为白蛇指路。
忍不住泪流,我仰头,看着慈悲的观音娘娘。
你与许仙情深意切,若你潜心修行,他日必能与其再续前缘。只不过,这比千年更长的轮回煎熬,可全靠着你的念了。
我回头,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你,眼里不止。
观音娘娘从白玉瓶中取出仙草,点化我的灵魂和肉身,涣散作一缕幽香,渗入池塘里的一朵娇嫩的菡萏里……
鸳鸯谱,情缘线,六界之内,凡心动者,若是月老牵了红线,则再解不开。世间唯有一书生与一美貌小姐的情缘线连了即断,月老哀叹,又为之系上,却又断开,终究未能连上。那书生的情缘线断了,却又连在了一朵未成人形的菡萏之上……
(编辑:邵钰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