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虹飞
北京的秋天只有那么十来天。午后阳光明媚,窦唯穿着深蓝色的夹克,双手插在兜里,站在街心公园,气定神闲。
音乐人窦唯今年39岁。当年,香港红磡演唱会上,“小窦”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瘦,清秀,沉静而有爆发力;“黑豹”乐队主唱、“魔岩三杰”之一,才华横溢,幽默风趣。现在,他是“不一定”乐队成员,沉默寡言,不再开口唱歌,有时候弹古琴,或者在朋友的酒吧里玩“拱猪”;一个离过两次婚,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男人。
2006年,因不满相关报道,他独闯某报社,一时激愤点火烧车。有图片为证,窦唯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警察前来,就像做错事,乖乖等待老师发落的小学生。
2008年3月,北京市一中院二审判决窦唯犯故意毁坏公私财物罪,因情节轻微,且是自首,免予刑事处罚。对判决结果,窦唯表示服从,但“如果往后再有类似的不公平事件在身上发生,我还是不会妥协,会抗争到底”。
然而,与他自闭、易怒的公众形象不同,那天我们看到的窦唯宽厚、温和、幽默。他侃侃而谈,力图坦诚交流,声音低沉,笑容天真,似乎心情很好。
他其实关注公共事务,喜欢批评,比如北京奥运、城市卫生、大学生就业。为了佐证,他提到了温家宝,提到了西单街面上忽然陷落的大坑。他讲道理的时候,词汇从1960年代向历史更深远处归去:正直、善良、本分、孝道。
话题重心依然是音乐。“录音棚最让我感到安稳。”他说。今年9月,“不一定”乐队又录制了7张唱片:《香春》、《立夏》、《入秋》、《冬轻》……
他说,新唱片里,父亲也录了音。“似乎到了这个年龄,我开始意识到跟父母的关系。我现在是要反过来搀扶他们了,尽孝。母亲那儿呢,就是挣了钱交给她,让她心里觉得安稳。父亲那里,就是在事业上对他回报。他很满意,甚至兴奋。要是我没想错的话,他正在家听新唱片呢。”
——请谈谈爱情吧。
他温和地笑了。想了一下,很认真地说:这是个重要的问题,以后认真谈才行。“我对‘爱情’表示怀疑。在良性社会里,爱情存在;但在这么一个环境下,它一定是变了质的。”
此一时彼一时
星外星唱片公司老板周小川说起窦唯充满敬佩:他愿意很苦地做唱片。和他说话,他总说“不一定”。“唱片什么时候发?不一定!演出什么样的音乐?不一定!窦唯兄近况如何?不一定!”
很多人认为窦唯想挣钱很好办,只要开口唱歌。但周小川说,窦唯“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11月1日晚,一场活动邀请了“不一定”乐队和崔健。窦唯和乐队在一家咖啡厅内演出,时间为5点半到6点半。不到5点,就有人在咖啡厅聚集,人群与舞台之间隔着一块挡板。
5点半,挡板后有一个不甚清晰的声音说,“大家好,我是窦唯。”而后,演出开始,但人群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们将完全不能看到乐队,有许多人没有听到窦唯简短的开场白。
6点,靠后的人群开始散去。6点半演出结束,挡板前还站着的人大概有30个。窦唯后来承认这块横亘在乐队和观众之间的挡板是他要求的。他觉得只用音乐与听者交流就可以了。
两个小时后,崔健带着乐队在相距不远的一个较大的场子演出,在唱一首歌之前,崔健仍然要说几句。现场气氛热烈。唱了《红旗下的蛋》、《时代的晚上》、《蓝色骨头》等几首歌后,崔健返场,唱了两首老歌,现场气氛达到最高潮。
如果说,崔健积极参与社会,批判现实,扮演“活动家”的角色,窦唯则缄口不语,演绎了“隐士”脚本。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梦想,在实现这个梦想的过程当中,就做了一个梦。所以我觉得每个人都是活在梦里,各式各样的梦想里面,为了这个梦想去做事。我自己也一样,活在一场梦里面。”这是《摇滚中国乐势力》演出VCD中窦唯的一段话。
1994年,摇滚的声音出现得正是时候,“魔岩三杰”本来彼此独立的音乐,集结以制造声势。可是之后,“魔岩”唱片撤出内地,他们再没有版税收入,也没有演出维持生存。现实压迫着摇滚音乐家,理想遭遇了无穷无尽的功利和尴尬,瞬间的辉煌成为了往后十几年回忆的伤疤。[NextPage]
那会儿真是浑身的活力
窦唯1969年生于北京,家住大杂院,父亲搞民乐,母亲在北京第一机床厂上班。父亲把窦唯“领进门,带上道”,6岁时窦唯就在幼儿园演出吹笛子。“小时候我父亲把这些节奏啊、强弱啊、南派啊、北派啊,都通过民乐告诉我了,我都领会到了,都学得八九不离十了。所以我摸起这些东西顺理成章,很自然。”
他喜欢画画、踢足球、听相声,自己也会说,和朋友在一起,大家都会被他逗得乐呵乐呵的。“我遗传了我母亲的幽默。她是个老北京,光那些土话就够你乐的。”但窦唯内心仍有隐秘的一面。朋友说:“窦唯小时候的确开朗,但不是能和你交流的人,他很少跟人有心灵上的交流。”
上中学时,父母离婚,窦唯和妹妹跟着母亲生活。这让他“总觉得惶恐不安,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事。对人际交流,对社会认识,多少都有影响”。“离异家庭子女相对来说都比较独立、我行我素,磕磕绊绊是自己的事儿。好在我们的成长阶段相对和平,起码衣食无忧、生活平稳。”
十几岁正上初中,窦唯第一次听到了摇滚乐,“就只剩激动了,完全就热血沸腾了,从节奏,到旋律,到和声的这些转变,都很令人震撼”。1985年,窦唯进入职高,学习精神病护理。这个专业“音乐的成分比较大,工作加娱乐,带领病人唱唱歌跳跳舞从而减轻他的病情”。“最让我觉得滑稽的是,第一学期一开学,一看这音乐老师我认识,是我小学一个教数学的,连钢琴都弹不利索,还没我知道的多呢。我忍到第三节课,绷不住了,站起来跟他顶。果不其然这个老师后来被换掉了。”
在职高他学了一点吉他,因为对节奏有兴趣,就又学打鼓,“没去打任何教材,也没跟老师学,完全就是自己瞎摸着玩”。
18岁,窦唯考上北京青年轻音乐团,开始走穴跑垫场,“主场”是蒋大为之类的,“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唱些英文歌,也唱崔健,港台艺人当中唱齐秦的”,跳霹雳舞,“那会儿真是浑身的活力”。“冬天我基本上都在东北,好在北方冬天外面冷,屋里暖和。南方冬天屋里比外面还要冷。有一年冬天去安徽,给我冻得。”当年那些“腕儿”,“《红楼梦》剧组,那穴可没少走,在台上来一个片段,朗诵一下,唱唱主题歌,就已经火得了不得了。观众一看,哟,贾宝玉、林黛玉真的在台上——就跟见了神仙一样。”
没有一场演唱会像这样疯狂
1988年,“黑豹”乐队主唱丁武离开,之后窦唯加入,几乎包揽了所有词曲创作。数年后,“黑豹”同名专辑在香港推出,引来内地盗版狂潮。《Don´t Break My Heart》在香港商业电台排行榜高居榜首,《无地自容》、《别去糟蹋》也广泛传唱。
窦唯红了,却在此时退出黑豹,广为人知的原因是“抢了峦树女朋友”——王菲。但那只是“原因之一”:“当我意识到以后要为了所谓成功不断重复的时候,这对我而言是难度非常大的事。这是一个真伪的问题,不是那样的状态却要重复那样的状态,很受罪。”他不再唱黑豹的歌,成立了新的乐队“做梦”,与此同时签约魔岩,于1994年发行第一张个人专辑《黑梦》,与何勇、张楚并称“魔岩三杰”。
1994年12月17日在香港红磡体育馆举行的“摇滚中国乐势力”演唱会成为中国摇滚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魔岩负责人张培仁写道:“……在没有人能预料到的状况下,这场长达三个半小时的演唱会,几乎全程陷入了不可思议的状态。红磡体育馆历来严格的规定阻止不了上万名决心要站起来的观众,他们用双手和喉咙舞动、嘶吼,他们用双足顿地、跳跃,连向来见惯演出场面的媒体和保安人员也陷入了激动的情绪中,在香港,几年来几乎没有见过一场演唱会像这样疯狂。”
当是时,窦唯短发黑衣,表情淡漠,脸上散发年轻的光辉。他开场,唱了《高级动物》、《噢,乖》等歌。至今仍有人在看当年的演出录像时表达对窦唯的惊艳:他的爆发力,他的嫩稚的表情——好一个单纯干净的少年!
摇滚是怎样的黄粱一梦!14年后,窦唯对“摇滚盛世”、对那个在VCD里唱歌的少年感到“惭愧”。“盛世?盛世不是靠吹出来的,你说这还在随地吐痰呢——最后只能让人家看笑话,利用你。咱们这儿的人就是傻了吧唧让人利用,让人戏耍,自己还觉得蛮不错。”
摇滚青年终于要长大,梦终于要醒。“摇滚盛世”如流星一样绚烂划过,魔岩三杰各走各路,各自沉默、萧索。张楚曾偏安青岛,醉心电子音乐,越发寡言。传说他要复出,演唱会也做了。而北京的小圈子里,流传着窦唯离婚后如何穷困潦倒的小段子,他没有辩解过。[NextPage]
真正有想法有能力的人,
更多地是被压制
记者:红磡的演出十分引人注目,后来离开摇滚放弃了挺多诱惑吧?
窦唯:惭愧。红磡那场演出,在我看来是一个阴谋的序幕。从接下来这10年的发展来看,并不像他们当时所说的。扶植内地的原创音乐啊、新音乐的春天啊,这都是他们(台湾音乐制作人)的幌子。他们用这种东西来开发内地市场,占领内地市场。淘金之后回去发展他们自己。周杰伦也好蔡依林也好,近些年的主流是些什么样的人?我觉得这里面绝对有……说轻点叫欺骗,说重点叫欺诈。
做商业没错,但没有基础的话有点像玩火自焚,中国火嘛,引火烧身。商业导致各种各样的矛盾,最后音乐做不下去,乐队也散了。人家正好乘虚而入,有经济实力有制作经验,把脉号准了,按他的策略进行,他不会考虑你的风格、感受。
记者:据说魔岩进入大陆之后,签下的摇滚乐手乱花钱?
窦唯:《山河水》那张,在所谓的制作成本中居然搀进了80%水分,我后来看到一本账目,里面六七十万完全是瞎账,说我制作《山河水》期间鼓手找了3个,还有什么调琴师,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我是一抓到机会,比如在这种平面媒体上,我就会直言不讳,我曾对《南都周刊》说张培仁就是个流氓,“妖孽兴风妄说唐,不做音乐做文章”。我跟台湾人接触,他们口若悬河,说得你激情澎湃。紧接着,《双截棍》啊、歌伴舞啊就来了。
记者:问题是国内的公司做艺人扶持不起来。
窦唯:唱歌这个的确比较泛滥,扒拉过去就是一唱歌的,利用少男少女年少无知、充沛的精力和热情,并不根据你的特点去规划怎么扶持。在咱们这儿,如果你是这么一块料,你不会得到扶持,更多的是要么过来占你便宜,要么过来毁你一下。出来的都是一些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像李宇春这样的,都是恶搞。真正有想法有能力的人,更多地是被压制。
记者:有没有听现在摇滚圈比较著名的一些乐手的作品?
窦唯:我没有完整地听过。这个我不去批评什么,存在即合理,我只是觉得比较无奈吧。环境很恶劣,成人有问题,你还能要求孩子怎么样呢?除非他天生有悟性,更多的人只能是乌合之众,随波逐流。
所以我后来不愿意参加所谓“二十年辉煌”这样的拼台式的演出,宁愿自己找一些能够彼此理解的合作伙伴,用一种寂寞的方式玩。有段时间在一个叫“绿”的酒吧演出,没观众,我们就自己在上面玩,完了之后服务生给我们鼓掌。
记者:你怎么看有些比较年轻的乐队,他们唱英文歌,很有西方范儿?
窦唯:我们都有年轻的时候,年轻的特点是模仿。有悟性的人他可能会去做转化,学皮毛的人也就是皮毛而已,用这些做煽动的素材。摇滚乐最大的特点就是煽动。我也跟别人说起过真伪。(伪摇滚)留个长头发、装出点艺术气质,行骗,台上也好台下也好,床上也好床下也好。在初期头发长短是衡量是否摇滚的重要标志。
记者:是不是头发越长越摇滚?
窦唯:对呀。摇滚乐这些乐手,刁民很多,斤斤计较的人很多。我有这样的经历,有说这种话的资格:刁的非常之刁,坏的非常之坏,伪善的极度伪善。了解他的人之后再去听他那些所谓表达,就是做出来的,伪装的。
记者:你觉得自己是很本分的?
窦唯:我不空说。比如发唱片,我不会像有些人那样:我们在筹备,我们在创作,我们在磨这个剑。过了很长时间什么都没看到。我是愿意有了实物之后说,只要唱片公司没有晃点我,我就可以这样跟你们说。我不愿意说得痛快,到后来没影了又去圆谎。那不是正路。[NextPage]
记者:你完全可以做一个明星。
窦唯:我不这么认为,我们现在根本没有环境。现在的明星,我觉得都是丑儿,红地毯上那些人,不过是被包装打造出来的,我觉得明星这个词贬义的成分更多。明白的人你跟他一说,他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不明白的你再跟他说他也很难理解,说你放着成功啊名利啊,不知道去利用去获取。
记者:你是知道什么是名利的吧?
窦唯:我也是近些年才好像明白。有名好办事,有利生活好。
歌词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那就免了吧
记者:《雨吁》之后你的唱片几乎不再有歌词,你也不再开口唱歌,为什么?
窦唯:简单地说,想唱就唱,前一阵口号不是“想唱就唱”吗?想不唱就不唱了。没必要因为人说你唱得好,拿这个炫耀。
记者:据说前一段在上海演出你唱了。
窦唯:用他们的话说,是我封口8年后首度开唱。我瞎唱,支支吾吾,完全即兴。找了个音响师在台下播放之前录好的音乐,在这个音乐基础上现场往上加人声,我就是发音,唔,吁,啊,呀,嗯。6段,大概35分钟。
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我发音有音的成分,跟我这个乐声融合在一起,合情合理。来的人不是要听我表达什么思想,这些东西时下来讲近乎扯淡。都后殖民了你还表达什么?我觉得歌词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完全是模式化的东西,那就免了吧。他们说让我唱些脍炙人口的,我觉得我不是那种状态了,你让我再去表演的话,我会觉得那是欺骗。
记者:什么时候意识到表达没用?
窦唯:2000年吧。没什么具体的事,从1990年到2000年,慢慢产生这种感觉。
记者:他们会不会觉得你不够合作?
窦唯: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参加你的活动,这是我的一个标准。同时在这6段里有一段是有歌词的,我这就叫虚实相结合。我更喜欢开场。所谓压轴,都是具有轰动效应的人,很会忽悠,同时也是群众基础比较好的人。
记者:你觉得自己的群众基础不好?
窦唯:至少被别有用心地妖魔化了。
记者:对你跟王菲的关系做过很多报道,有没有伤害到你?
窦唯:人言可畏,现在环境那么恶劣。还好,没有太去计较,我还能够做到平静。心理有疾病的人很多只不过自己没意识到。[NextPage]
记者:你觉得生活中有很多阴谋?
窦唯:大到政治,小到民生,无处不在。
记者:那你怎么对待它们?
窦唯:就是以不变应万变。不变的就是做人的标准,正直善良,慈悲为怀。只要你能守住战线,就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影响。
记者:是不是经常对人有不信任感?
窦唯:会,这个也是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的确大到政治小到民生,人与人之间、朋友之间,各种心机啊、算计啊,都会有。我也多少受到些影响。
记者:两年前你出事的时候,你的朋友们还是蛮维护你的。
窦唯:我想他们也是依据事实来说的。我生活中还是比较检点的。这些人尽管说我的好话,但我也不认为你替我说一点好话,我就一定要认同你。
记者:你觉得自己易怒吗?
窦唯:我对这些个流氓小丑,经常会有特别暴力的倾向。有时候甚至想,有一天采取更加激烈的手段。
记者:我觉得你还蛮关心社会的,比如对奥运你表达了一些关注。
窦唯:我从小到大接受革命主义教育,一直都有这种忧国忧民的心思。中学课文《岳阳楼记》,说的就是这出吧?再加上那些反特影片,“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北京的交通,搭上奥运,也有所改善。不过车越来越多,道路建设又会出现一些隐患,比如路上一个大坑。最近不是从食品到药品都出现问题吗?我觉得就是阶级敌人在暗中搞破坏。听上去像是开玩笑,但是我觉得有这种可能。
记者:这种阴谋论有没有可能错了?
窦唯:我坚持认为有这种可能性。连“911”都被人质疑了,那么大一个场面都被质疑是布什家族的阴谋。
记者:你对自己的行为有过反思吗?
窦唯:说实话我反思过,肯定的东西多于否定的。我离队,继续做音乐,到现在至少不断地有成果。只不过比较担心,在现在这种环境下,人们看到你有成果的时候,更多是挑剔、冷嘲热讽的态度,不断产生新的阴谋瓦解你的创造。
记者:有报道说你有心理上的问题,类似狂躁症。
窦唯:闯报社这场事件中,我接受了司法部门的精神鉴定,他们认为我是正常的。我跟他们说了,现在是反着的,正常的被认为不正常,不正常的倒被人们接受了。所以有这种言论我觉得很正常。现在心理有疾病的人很多,只不过自己没意识到。
我就这样,怎么了![NextPage]
记者:你现在比较多的是做民乐?
窦唯:我正跟乐队成员一起挖掘编排以外的可能性。就是“不一定”,完全即兴,发挥。我觉得编排有很大虚假成分,同时即便你表达什么也无济于事。与其那样,不如更自由、更真实一些,和谐与不和谐并存。
记者:平时生活是什么状态?
窦唯:我平时……都不一定。前一阵一直都是在整理这些录音素材,前天做完了春夏秋冬这4张。正在跟人谈发行的事,希望12月份能做成。
记者:一般在哪儿玩?
窦唯:之前是在酒吧,最近没有了。我已经厌烦之极。凡是这种经营场所,总会按照盈亏做方针,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个特别安稳的地儿。
记者:什么地方让你安稳呢?
窦唯:录音棚。我们9月份又录了次音,完全即兴的。
记者:大众可能觉得你越来越远了。
窦唯:有可能。人们现在更多是想唱歌跳舞,我们后来的音乐没那么时髦。
时尚这种东西在我们这儿简直是个笑话。就好像穿着特漂亮、特前卫时尚的服装,然后走在垃圾场上。连城市卫生都还没做好呢,就谈时尚。电视里面慈善义卖那种场面,我一看,一帮伪善分子,一个包就几十万。
记者:有没有觉得自己的音乐意识太超前?
窦唯:我不觉得是超前,相反我们好像有一点返璞归真。
一定要放弃那些模式化的东西:前奏、第一段、高潮、反复、结尾。我觉得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我他妈的上来这一段我就平平淡淡,我就这样,怎么了!现在叫一切皆有可能,我就可以。到一定阶段必须要有反省,这样你才能出新,不是为了出新而出新,而是我们不说让别人,首先得让自己兴奋起来。当我发现摆脱这些束缚,做起来得心应手,不用你跟我说应当怎么样,我干嘛要那样啊。
我就按我的想法去做。我们大家上来就和,排什么练啊,不排练,排练就是一个痛苦的过程,到了演出的时候特紧张,演完了每个人都如释重负。这完全不对,在台上的时候应该是最放松的、最享受的。那我们就胡抡胡来,在台上抡得特兴奋,演完了还觉得怎么这么快就完了,要不要再来一节?那会我觉得,这样才在这里面找到乐趣,而不是在台上我要表现给你看,这也是“不一定”一发不可收拾、做到现在最重要的因素。
记者:你不看重音乐技巧?
窦唯:有种不良风气就是,你一定要展现你的技巧,你让我看到技巧,让我服你。当然要注重形式,但走到头你会发现这是特别死的一个事。把技巧展现得特别淋漓尽致、登峰造极,那你感受的部分是什么?
我们一开始做摇滚乐的时候觉得自己挺知道的,多年之后觉得可能这东西是我们想出来的。实际上像洗一次脑,自己更新。我向来欠缺技术,但向来表达的都是真实感受,可能有幼稚的成分,我自己听也觉得傻里傻气的,但我没有骗你没有骗我自己,我不会用技巧去骗得别人认同。[NextPage]
记者:有没有可能不做音乐了?
窦唯:这个我不敢想,除了做音乐,我不具备其他任何生存能力,也想不出别的门路。好在我现在还有想法,还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付诸实施。虽然一直对唱片的销量没有什么了解,但好在还一直在发行。
记者:你不知道唱片的发行量?
窦唯:我从来都不知道,从发行第一张唱片到现在我全都不知道。
记者:现在的收入来源是什么?
窦唯:基本就是唱片。发行公司会给我一个基本的保底。不多,但足够维持。
记者: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窦唯:一半一半。事业的部分我还算满意,不足之处是家庭这一块。
记者:能一直做下去挺幸福吧?
窦唯:我总希望能跟人结善缘,得善果。大家能跟我合作,共同有这些作品,也是冥冥之中,因为心存善念,好事聚来。
(编辑:许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