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肯·史密斯 译者:王崇刚
巴赫创作的6部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无疑是古典音乐的核心曲目。王健已经成为世界各地音乐厅里让人熟悉的面孔,他作为音乐会独奏家和室内乐演奏家经常得到很高的评价。这个录音为巴赫组曲代来了永恒的现代气息。一种沉思的,几乎是冥想的风格的演出,伴随着让人兴趣盎然的青年音乐家强列的个性。
史密斯:在你作为大提琴家成长过程中,巴赫的组曲对你意味着什么?
王健:我的父亲是一个大提琴家,演奏的几乎全是古典音乐,但是我起初对巴赫的作品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反响。对于我,它是美好的,但太复杂,不象一些其他的大提琴音乐有很多的旋律。在9到10岁的时候,我开始公开演奏巴赫——不是整个的组曲,一次只演奏2-3个乐章。在《从毛泽东到莫扎特》这部记录片中亮相后,我成了“橱窗”里的孩子,一个星期要公开演奏3到4次。
我还记得有一次为几个德国音乐家演奏巴赫,出现了记忆失误。我开始在舞台上哭泣,台下的人跑过来拥抱我,吻我,但这只是让我感觉更家困窘(当中国人心烦或者困窘的时候,你不要管他们。你要假装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困窘)。其中的一位对我说(是后来被翻译过来的):“这是最难记忆的东西,不要感觉羞愧。你奏出了动听的音乐。”
随着演奏巴赫组曲次数的增多,我演奏得越来越好。它们成为我灵魂的避难所。我知道它听起来非常严肃,但这是为我为自己演奏的音乐。在我演奏了很多的协奏曲,感觉疲惫的时候,当我厌烦音乐的时候,我就独自演奏巴赫。接着,所有的东西变纯净了,我的灵感也回来了。
史:这么多年来,你处理巴赫音乐的方式是如何深化的?
王:一开始,我试图像歌曲一样演奏这些组曲,让它们听起来很优美。但是到了我20多岁,它们不仅仅是优美,还有我们在现实世界中不能实现的理想境界。对于我来说,这是朝向另一个精神世界的观望。此后,我开始改变演出方式,我注意到其他人也是这样做的。从中,我得到了像马勒交响曲那样巨大的感染。音乐从心灵开始,就像我们为自己演奏的旋律。它就像生命,是以细胞为单位生长起来的。
史:你出生在中国,却居住在西方。作为一个艺术家,在这两个世界之间,你把你自己放在什么位置?
王:我不知道其他人如何感觉我,但我认为自己处在两个世界之间。我在16岁的时候离开中国,以后一直生活在西方。在国外的头一些年,从16岁到20岁,这是我个性成熟的阶段。在我看来,我已经非常美国化了,但是我很大一部分还是中国式的。
史:中国式的部分对于你意味着什么?
王:除了演奏大提琴,我做得最多的事情是读了很多中国的书籍,有时在床上用手电筒看。我不能把我称做学者,但我对中国历史和文化有比较深的掌握。然而,音乐是一种语言,有它自己的风格和习惯。一个伟大的作家可以写出一部伟大的书,尽管是用他精通的语言,但是里面的信息是关于人性本身的。我不能说作为一个中国人让我成为一个不同的艺术家,因为我认为音乐同样是关乎人性的。
史:尽管如此,你给这部组曲带来了不同的文化背景的诠释。巴赫毕竟不是中国人,那么你如何在他的音乐中表明自己的东西?
王:巴赫的音乐有很多旋律表现了中国人的生活哲学,比如谦逊、愿望不要成为欲望、喜爱但不一定占有。这都是中国人的处世哲学。因为我在这些价值观中长大,这些东西我感觉很亲切。巴赫的音乐让我更加确信这些人生理念。我不知道德国人如何感觉,但我可以告诉你,巴赫的音乐完全打动了我,我可以用我的方式理解他要诉说的东西。没有德国血统或者没有与巴赫有共同的宗教信仰,我并不感到紧张,相反我很自信,因为他的音乐深深地触动了我。
史:促使你形成这样的看法用了多长时间?
王:我想说,形成这样想法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一部电影Tous les Matins du Monde。让我感动的一个场景是,当Saint Colombe坐下来开始演奏,想起他的妻子刚刚去世……朴素的音乐响起,触动我的神经,我流下了泪水。从那时起,我听了很多的巴洛克音乐。我感觉它们很像中国的诗歌。你知道,一些协奏曲就像小说,有迷人的、奇异的故事。当你读20个字的中国五言绝句,你会得到完全不同的感觉,在那4行诗中,每行有5个字,你得到了微观的宇宙,那样浓厚,那样淳朴,让你感觉整个世界更加和谐。
史:你定居在西方,但经常去中国演出。在你的艺术和你的观众那里,这样的背景的重要性有多大,?
王:我感觉很幸运。我能演奏我的音乐,与其他人分享我所珍爱的东西。如果你去看我的上一代人,他们在文化革命中失去了所有的东西。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有伟大的艺术家,但是他们没有机会做想做的事情。最近,我读了一篇中文的评论文章,它说:“中国的表演者已经与西方最伟大的名字并列,我们可以安心地说,我们的艺术家与他们一样伟大。”
中国人欣赏巴赫组曲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他们尽管理解它而且喜欢它,却总是把它当作别人的东西。我认为这就是我所要做的,如果足够多的人听我演奏并说:“他很像我们”,我就有能力推倒这个藩篱。
(编辑: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