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6日,第四届北京大学生戏剧节闭幕了。本届大戏节共有18所高校的18部题材各异的剧目参加了展演。同时,为了增进国内外高校戏剧的交流学习,组委会不仅通过举办“戏剧夏令营”“戏剧工作室”“名师进校园”等活动,让更多的青年学生参与进来,还邀请了韩国中央大学戏剧系、俄罗斯圣彼得堡国立戏剧艺术学院、天津南开大学和南京艺术学院分别演出了一部示范剧目。
在本届戏剧节的参演剧目中,原创作品与名作改编可谓是各领风骚。学生们对于名剧再创作的热情之所以会经久不衰,其主因也是名作改编借助于前人提供的背景,有助于学生们弥补选材狭窄、生活阅历短缺等不足,不仅能以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还可以快速形成剧本并在排演过程中提升整个剧社的能力,因此历来被学生们所青睐。此外,学生们在戏剧舞台上的逐步成长与成熟,也通过他们对于各类名作的各种解读、改编和演绎体现了出来。因而,综观本届戏剧节的改编作品,虽呈现出不同的风貌,却共同反映着主创团队当下的心境以及对于作品的理解能力。如何借力名著而非被其“笼罩”,更好地以自己的方式诠释大师从而实现与经典剧作的平等对话,韩国中央大学戏剧系在中央戏剧学院北剧场演出的《玻璃动物园》和俄罗斯圣彼得堡国立戏剧艺术学院在实验剧场演出的《三姐妹》,引发了观众的热议。
这两部示范剧目都立足于经典名作,注重剧情推进的流畅,并力图观照现实、拉近剧作与当下观众的距离。因而,本土化、当下化,无疑成为了两部剧目改编的关键词和共同点。这种变化,让名剧得以更好地贴近现实、走近观众,但同时也带来相应的问题。如韩国的《玻璃动物园》,将美国著名剧作家田纳西·威廉斯的名作改编为1999年金融危机时期发生在一个普通的韩国家庭里的故事,不乏温情地向观众展示出挣扎、沦陷于生活困境中的普通人的生活,淡化了原作中每个人物甚至道具隐含于表象背后的深意。全剧秉持着韩国戏剧所惯有的精致,但田纳西·威廉斯借助于苦心的设计、诗意的变形等所凝聚起自身所要表达的强烈的情感体验以及那种“把握住生存所具有的瞬息即逝的性质”的写作目标,却也在被销蚀。
而俄罗斯的《三姐妹》,则在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演绎当代俄国大学生心中的名剧故事,以契诃夫的剧本为基础,进行了大量的删减,以便加入演员们对自己生活的讲述。显然,导演力图寻找和体现当下俄国人与经典的共同点,并将演员与角色、与生活,相互勾连起来,演绎一版贴近原著精神的、当下俄国民众的心灵历险。总体而言,创作团队的态度严肃、勇气可嘉,并在许多片段中时时洋溢着对于生活的激情以及种种思考。但是,由于整体处理上的粗线条、学生们对戏剧性的控制和对场面的处理等能力又都不尽如人意,加之缺乏诗意、整合和深入,致使演出呈现的断裂感严重,而略显做作的即兴表演以及不够准确的同声传译,都使全剧整体上显得粗糙,并最终使演出沦为了一次导演系学生的片段练习。
实际上,成功的改编也应是作者一次全新的创作。改编如果力图将原作的精神再往前推进一步,就一定要注入作者的想象、注入作者的处理,这才令改编真正具有意义。可以说,戏剧的创作与舞台呈现的完成,是一次艺术的综合,如果只有一点儿创意或是几个闪光的点子支撑,必然无法形成完整、有机的演出。比如今年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上,意大利亿万代码剧团改编自莫扎特《安魂曲》的《死掉不是坏事,听起来很好》、奥地利中间地带爵士乐团改编自美国作家巴勒斯小说《裸体午餐》及其诗歌的《中间地带的巴勒斯》等,都存在这样的问题。戏剧创作的难点,正是能够用场面去展示和深化人物已有的个性,其魅力也恰恰生发于此。反思本届“青戏节”的一些剧目,却为了追求所谓的风格化或是忙于宣泄作者的理念而缺少具体、形象、有力的场面。而于2010年在“青戏节”演出的由香港陈恒辉导演、剧团根据卡夫卡小说改编创作而成的《卡夫卡的七个箱子》,无疑值得借鉴。其风格化、夸张的表演方式等,都在为内容服务,小到以法国白面丑和日本舞踏的化装方式,也是编导出于突出都市人冷漠和隔阂的考虑,与全剧的基调紧密结合。
此外,令人担忧的是,在当下一些青年戏剧人对中国古典名作改编的过程中,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生疏、对本民族文化积淀的缺失,似乎已愈发严重。而在本届“青戏节”上,来自法国的两部戏——法国三叶草剧团删改演绎本土剧作家缪塞的《玛丽安娜的喜怒无常》、法国文森·考林剧团改编自福楼拜小说的《布法与白居谢》,却将其对于本土文化的继承与现代感的掌控有机地结合在了流畅、轻松却又不失自身特点的文本改编与舞台呈现中,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本届“青戏节”上由赵淼改编并导演的源自清代袁枚《子不语》的肢体剧《署雷公》,则力图把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诸多精华吸收到自己的麾下,对远离个人生活的故事进行了舞台化的表达,展现出主创艺术的想象力。可以说,全剧注重舞台表现,整体呈现较为完整,剧中一些地方的处理也较为细腻,但其对于形体的过度依赖、对于剧作文学性和戏剧语言的过度排斥,以及过于注重叙事而显匮乏的对于情感、情绪的表现,令作品的呈现过于简单,各种中国传统文化的元素在融合的过程中也有待充分融会和开掘,而本应贯通古今的精神品质也无法提升。
如何才能既继承传统、又能汲取现代戏剧的营养,而非追求表面的华彩、浮于形式化的模仿,立足于对本民族文化传统的学习、了解和领悟,对传统文化精神进行提炼,在自己的作品中有机地融入现代元素,令改编更好地为当下的舞台服务,这些都已经成为中外青年戏剧人在当下的创作中、在舞台上诠释前人经典时需要着力修炼的课题。特别是,当面对契诃夫剧作等诸多融汇着民族特有的精神生活方式、文化心理结构及民族审美意识的杰作,多年来已在观众中形成了一种潜在的气场,具有一种文化的稳定性,稍有不慎便会与观众产生隔阂,如何在改编中做到将传统与时代合璧、个人解读与原作更好结合,也必将是有志者探索不尽的区域。
(编辑:王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