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磨破裤脚的牛仔裤，深灰色毛衣，一条酒红色围巾随意搭在肩上，林兆华已经不动声色地抽完第三支烟。北京前门正乙祠里正在排练的是《老舍五则》京味儿独幕话剧，这是老舍的五部短篇小说《也是三角》《上任》《兔儿》《柳家大院》《断魂枪》首次被搬上话剧舞台，并且云集了刘佩琦、雷恪生、李永和等多位名角儿。
刘佩琦他们在场上读本时，他给演员很大自由空间，大导几乎没吭什么声，只是不停地抽烟在一旁默观，戏排到关键处，他才会走到场上导戏，情急之时蹦出几句天津话，“‘在下’这里你爱怎么说怎么说，你跑到台边都没关系”“这儿别按台词，点一下就行，做动作”。戏排到一半，迟到的雷恪生老先生风风火火地赶到，很快上台，雷老激情慷慨地背诵台词，林兆华却斜倚着大红柱子，突然说，“给雷爷把茶沏上！”正在戏里的雷恪生愣了一下，抱怨起来：“说半截词儿您打断我！”林兆华依然不急不缓道：“我得招呼您！”然后坐下，用烟斗又点上一支烟。
休息间歇，林兆华穿梭在人群中，低头踱步，他很少和大伙说话，大家也似乎习惯了大导的沉默。夜色渐渐浓起来，场上打了灯，演员们陆陆续续走了，临走都会恭恭敬敬地向林兆华道别，“大导，走了！”灯光下，这位74岁的老人神色露出些许疲态，他留下来继续和刘佩琦几个人琢磨剧本，一支烟很快又被点上……
大导演林兆华去年为北京人艺导演的《窝头会馆》赚了1800万票房，创人艺历史票房最高纪录，可他自己工作室的戏却一个接一个地赔了，“当然我自己做的戏更大胆一些。人们一般喜欢约定俗成的东西，我不想这么做，应该告诉观众戏剧还有广阔的天地可创造。”
2010年元月他工作室的《樱桃园》和《建筑大师》在国家大剧院先后上演，这两部意象式的话剧又是他一次大胆尝试，很多人说看不懂，也有很多人赞好，但林兆华淡然处之，“习惯了！”林兆华不爱接受采访，大导对这次采访提出一个要求——“至少看过我的一部话剧”。
记者：《建筑大师》开演大概15分钟就有观众离场。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的实验戏剧导演手法超出了一般观众的理解能力？
林兆华：好几部戏经常是这样，可能观众对意象式的表达还不习惯，更喜欢看故事、比较写实的东西。
记者：这部作品您要告诉观众的是什么？您想说的那一句话是什么？
林兆华：索尔尼斯（剧中的建筑大师）惧怕年轻人，最后他做了一件他自己不敢做很惧怕的事——爬上天梯，这是对他自己的一种超越。在当今的戏剧界、文学界、艺术界像索尔尼斯这样的压制年轻人的学术学霸大有人在，他们害怕年轻人来敲他们的门，他们想保持自己的地位又恐惧来自青年人的威胁，其实做到大师的地位还能把门打开真是不太容易。
[NextPage]记者：在您的很多作品中，包括《哈姆雷特》《大将军》等，濮存昕都担纲主演，因为他很适合剧中角色还是因为默契？
林兆华：他比较理解我。戏德好！他对表演有追求，对我的表演理念也愿意一起去探索。
记者：您有索尔尼斯那样“年轻人来敲门”的恐惧吗？考虑过培养年轻人吗？
林兆华：我希望年轻人来敲门！年轻人超越是必然的，永远强调传统如何如何，就不可能有新东西。但艺术创作是天生的悟性，不是培养出来的。
记者：看您的作品，包括一些采访和图片，感觉您就像一位“老顽童”，敏感、清醒又难以预料，这种气质是否会影响到您的创作？
林兆华：这是必然，性格一定会影响你的艺术表达。对于创作，艺术个性非常重要，艺术就怕平庸。
记者：大家都管您叫“大导”，“大导”是否意味着“大师”？
林兆华：我反对叫大师，大师是到达巅峰，还是爬坡比较好，大师是瞎叫。
记者：在商业戏剧热火朝天的今天，会不会觉得尴尬？
林兆华：不是很顺手，但你说的那种状态只是一个“乌托邦”，剧院体制不可能实现。对票房我不关心，如果要票房我就不会排《樱桃园》。
记者：从人艺今年的演出计划看，您的工作量很大，现在岁数大了，会不会觉得累？
林兆华：不累！对戏剧，我没有责任感，我就是喜欢，觉得好玩，到现在为止还没想过退休。
（实习编辑：王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