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牧洋
周立波坚持海派清口只是讲给上海人听的,自己的舞台就在上海,他拒绝去赚上海之外的钱。二度复出前,他在东北转悠了半年,每天看“东北二人转”。在接受采访时,当谈到南北曲艺差异,以及他与小沈阳的差异,他说:“这完全是两种有很大文化差异下出来的,就好比同样是酒,一个是威士忌,一个是白兰地,能比么?都是禽类,鸡和鸭能比么?都是人,周立波和小沈阳能比吗?不能比。”
8月25日晚上6点,离演出开场还有一个多小时。
后台的休息室里很安静,走进去,只看到屋子正中央摆着一个长方形的充气容器,周围站着一群人,正在紧张地探头张望。周立波不在人群里,他躺在容器中,像一只茧,只在透明的头部罩下露出一张脸,嘴里含着根管子,睁圆了眼睛,神情严肃,却有几分滑稽。
十分钟之后,他“破茧而出”,在旁人的牵引下,从吸氧机里利索地钻了出来,“耳朵嗡嗡响,像坐飞机一样!”他大声感慨道,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吸氧机,备感新鲜。仪器是某个品牌赞助的,“他们听说我累,让我吸吸氧,我也真是累,演了这么多场了。”他说。
此时,“笑侃上海滩”周立波海派清口专场还差三场就正式结束了。11月20日,周立波的新剧《2009我为财狂》又将开演。
“你等着看吧,他还会红的。快乐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他的快乐是有思想的、有份量的、有思考的。”关栋天,这个被公认是“周立波生命中重要的男人”,坐在沙发上,看着不远处正在换衣服准备上场的周立波,回过头来,对记者斩钉截铁地说。
上海人的周立波
灯灭了,观众们坐在黑暗中,等待主角登场。当《上海滩》的音乐响起,出来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话还未出口,观众便不约而同地整齐大笑起来。
周立波拿了一个小本,每讲个段子,他便拿笔勾一下做个记号,避免重复。但尽管如此,他口中的那些段子,已经被大多数观众背得滚瓜烂熟。他刚开始“打桩模子”的段子,下面的人就兴奋地把他的台词给念出来了。
记者坐的是380元价位的位置,前面一排,坐着的全是上海人,50岁的林先生带着老婆儿子、20岁的严小姐陪母亲、政府工作的苏先生和朋友、还有70多岁的顾阿婆拿着儿子孝敬的票带着老伴一起来……“说不上来,就是喜欢他!”顾阿婆很开心。
“我观众的年龄跨度很大,几乎做到全部覆盖。我们经常有调查问卷,对观众年龄层、收入做调查,结果发现,居然有很多小学生喜欢我。”周立波很得意,“起初我还很迷茫,后来一问,他们说波波叔叔有一种酷酷的坏。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年龄跨度广阔的观众群中,又几乎都是上海人,当周立波戏谑起“贩卖盐水片”、“元宵模子”、“电视机前的放大镜”,这些一个个已经留在回忆中的印象时,观众们才能心领神会地大笑,全场流动着心知肚明的默契。
周立波说,他的海派清口就是讲给上海人听的,“上海本地人和在国外的上海人”。祖籍宁波的他自称是新上海人中的老上海人,身上的上海气质明显。
在他眼中,上海人是特殊的一群人,“他们比较会自我享受和自我欣赏,这一点很重要。上海人常说‘螺蛳壳里做道场’,你有没有看过三个半平方的房子做婚房,他照样过的井井有条。”
正因为有很深的上海情节,周立波一直坚持只在上海演出,“做黄浦江的一滴水”。“海派清口”火了之后,关栋天曾试图劝他去赚上海之外的钱,被他拒绝了。
慢慢地,关栋天也打消了这个念头,“很多人想往外走,是因为市场容量不够。比如有人只能演半年,演多了没人看,必然需要把市场拓宽到别的地方,但周立波不需要。”
关栋天给记者细细算了笔帐,“上海到今年的7月份为止,市长亲口说,上海常住人口已经超过2000万,我们假设上海2000万人里面有一半的人来看他的戏,美琪1380个位置,1000万人来看,天天演,要演30多年。如果一年演一半时间呢,要60年。如果500万人来看呢,也是60年,再减一半,250万人来看,15年么?错了,这可是天天演的状态。还不够!”
说话的空隙,上海文广演艺中心总裁吴孝明推门进来了,他满脸堆笑,几乎是在用疼爱的眼光看着周立波,这也难怪,周立波这几年,几乎就像个摇钱树,“‘笑侃上海滩’的总票房已经超过了3000万,这还不算,光周立波带动的产业,大概有10个亿!”吴孝明说。
美琪大戏院门口的黄牛们,也爱周立波。他们都对周立波怀着一份特殊的感情,从来没有一个本土演员让他们赚钱如此轻松;此外,“打桩模子”是周立波在“笑侃三十年”里的经典片段,讲的就是这些黄牛的故事。“周立波在台上把我们演活了。”
[NextPage]几个月多前,是“打桩模子”们最好的时光。当时,“笑侃上海滩”刚开演,是生意最好的时候。那时候,黄牛数量多的惊人,从戏院门口一直到地铁二号线、恒隆广场门口、泰兴路、到处遍布着黄牛的身影。“最火爆时,一张280元的票价可以从350元炒到700元。”一个40多岁的黄牛说道,他手里拿着一叠票正在兜售。尽管旁边有人指认他就是黄牛的头子,但他死活不肯透露自己的名字。
黄牛和《外滩画报》记者算了一笔账,“‘美琪大戏院’1380个座位,其中30%是团队,公司购票,这当中不喜欢看的或者没时间看的都会把票送人或者卖掉。这样出来的票,黄牛手里倒次手,每天可以轻松赚几百块。”
到不景气的八月,“该看的也看得差不多了。”粗粗一数,戏院门口还站着50来个黄牛。“虽然淡了很多,但也没有亏损。”黄牛头子说,最后几场还能小赚几笔,“很多人都等着最后来看,票价又要炒上去的。”
在混迹演出场所多年的黄牛头子看来,周立波的成功,除了他自己的努力之外,关栋天和演艺公司也出了大力。“跟蔡噶亮相比,周立波幸运的就是找到了家好公司。” 2008年,同是上海滑稽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的蔡噶亮曾在兰心大戏院演出,但公司操作问题,没能继续演下去。“周立波的公司除了大量的投放广告之外,还会用心思帮他安排演出场次。比如8月25,26号演完,停两天,29,30号再演,这样能吊住观众胃口但又不失去观众。”黄牛说。
我为舞台而生
“周立波……”采访时,记者喊他的名字。
“啊,千万别喊我周立波,我怕,感觉像回来提审的时候。你喊我波波吧。”周立波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周立波说,他小时候并不是一个多有天分的孩子,只不过太调皮,“有多动症”,大人们都认为他以后会是个闯祸的种,“后来真的闯祸了。”19岁成名,23岁因误伤入狱,出狱后隐退投身商海,39岁再度复出,如今42岁的周立波再度成为上海滩的红人。 周立波说,他经历了太多,知道什么事情都会有个结果。
2005年,关栋天找到周立波,他希望周立波结束自己的商海生涯,重回舞台。
“他在舞台上的天份我是看的很清楚的。我必须让他回到舞台上,不管他生意做多大。对他来讲,赚再多的钱对他都是没有意义的。他的价值就是要体现在舞台上。”今年53岁的关栋天,出生于一个京剧世家,15岁开始学戏,“我在这个圈子里呆了那么长时间,在圈子外也混过,我都没有看到过像他这样的人。”
关栋天看中的是周立波原本的功底,更多的是他这些年的经历,这会让这个调皮的小弟,在舞台上表现出不一样的魅力。“他之前受过全面的、严格的、专业的训练的。芭蕾舞、民族舞,都练过。最重要的是在他离开舞台的这些年里,不管是顺利也好,逆境也好,他都过来了,他会去总结,这就是他现在最大的财富,这也是他今天站在台上,和绝大多数从业人员不一样的地方。这也是他最大优势。”
当年,和周立波同一批考取上海滑稽剧团的一共有16个人,有的现在还在舞台上,是滑稽界的中坚力量,包括钱程、胡青云等人。但提起他们,关栋天认为并不能和周立波相比,“气质、思维、世界观、价值观完全不一样。”这也是为什么周立波一直“孤独”地站在台上,从来没有搭档,“没有人可以跟他在一起演戏,他是可以在台上一边思考一边演的人。”关栋天说。
听到这话,周立波在一旁哈哈笑起来。“他比周立波对周立波还有信心。”
在关栋天的劝说下,周立波渐渐有点动摇,“我一直在跟他讨价还价,我说等我把这些事情做好就回来,做完之后,他说你好回来了,我说你让我再去玩玩。”他在全国的城市跑了个遍,最后一站是沈阳。他在那里足足呆了半年,只是玩,每天看“东北二人转”。“所以我对东北是有特殊感情,也非常熟悉北方曲艺。”
玩到没有借口再玩的时候,周立波复出了。2006年12月1日,周立波站在兰心大戏院的舞台,台下满座,“他们都在等我回来。”那天,他哭了。
“我在演艺上面,是很传奇的人。对我最宽容的就是舞台,每次我回舞台,它总会热烈的拥抱我,我在舞台上没有尝试过失败,也没有孤独,这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这已是周立波的第二次复出,第一次复出是在1994年9月4号,那是他缓刑结束后第一天,他就上台了。演的是和朋友一起写的一台戏,叫《我的未来不是梦》,一个人分饰两个角色,场子也坐满。他清楚地报出这个日期,就像发生在昨天。“浪漫吧?”他问记者记者。
“我是为舞台而生的。”他对自己的这个认知,来自于14岁时考取上海滑稽剧团的表现,当时考官让他描述一下家里新添的大彩电。“黑白分明。”周立波说。“彩电怎么会黑白分明呢?”“哦,那天刚好在放黑白片。”
“到现在想起来,我都会为自己叫好。”周立波说。
“一个不天真的男人没药救”
小沈阳很了不起
刘牧洋:你曾经在沈阳看过半年的东北二人转,非常熟悉北方曲艺,所以,今天你才能站在台上,评判南北曲艺的差异?
周立波:不了解的评判是不负责任的,是一种无知的表现。就好像人家说我们上海怎么样怎么样,你根本不熟悉上海,就没有资格评判。我是非常专业地看二人转,所有的沈阳的吉林的成都的我都看遍了。我在“刘老根大舞台”的时候就看到小沈阳了,还没上央视的时候。06年。我已经觉得他是个很了不起的演员了,当然,二人转里了不起的演员还有很多。
刘牧洋:你用了不起来评价小沈阳?
周立波:我是很佩服他,赵本山,我年年都守着春晚看他。二人转的演员都是很了不起的,每个人手上都有活儿,真的很不容易。
[NextPage]刘牧洋:你喜欢北方曲艺吗?
周立波:不喜欢不代表不佩服。喜欢和佩服是两码事。来,你走几个跟头试试,小时候行,现在不行了。二人转的演员,40多岁人家照样翻。
刘牧洋:北方曲艺给了你什么东西么?
周立波:海派清口和北方曲艺彼此之间没有高低的,海派清口对于北方曲艺也是多了一个对比。
刘牧洋:两者之间没有互相影响吗?或者说是侵略。
周立波:思维和角度和受众不同。这完全是两种有很大文化差异下出来的,就好比同样是酒,一个是威士忌,一个是白兰地,能比么?都是禽类,鸡和鸭能比么?都是人,周立波和小沈阳能比吗?不能比。
刘牧洋:很多人说,周立波有老上海人的优越感,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以此来逗乐观众。你自己同意这种说法么?
周立波:所有的方式都是手段,手段都是为目的服务的。贬自己贬别人,都是手段。目的是什么,都是为了大家开心,我的手段无论是贬谁,是想让你开心吧?但不是到开心就结束了,我还让你反思,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所以为什么我不走出上海,因为我的观众和我之间是有默契的,这种默契有时候甚至是语言无法表达的。有共同的回忆,有时候我在台上说半句,他们在底下已经笑的很开心了。
刘牧洋:在你身上,有上海人的优越感么?
周立波:我就想问你一句话,这座城市的人为这座城市感到骄傲,错了吗?我身为上海人我认为我有优越感,可以吗?没错啊。如果这个地方的人,觉得这个地方没什么好,那这个地方是很不成功的。作为上海人当然自豪。你去找一个住得一塌糊涂的人,他不会说上海不好,这是件好事儿。说明上海很成功。但你有没有发现,别人在关注上海成功的时候,有没有人关注它背后的智慧呢?这座城市是很智慧的。否则它何来辉煌呢?就好比美丽,美丽的背后是需要智慧的,如果没有智慧,这种美丽是没价值的。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一个女人很漂亮,然后她说了一句很傻的话,这甚至会让我引起一种生理上的不适。
40岁之前的男人不要谈底蕴
刘牧洋:在曾经一次采访中,你很骄傲的说:“我曾结过两次婚,都是同一个女人,我有过两个孩子,都不是我的。”你现在还这么想么?
周立波:我还这么想,以此来证明我周立波不是个花心的男人,以此来说明周立波有追求生活的权利。四十岁应该是半世人生了,估计我活到一百岁有问题,但我活到八十岁的时候,周立波的半世人生就纠缠在一个女人的身上,你说周立波能坏得到哪里去?我到现在还不相信她是那么恶毒的人。
刘牧洋:在年轻时,你曾经说过,自己的缺点在不够有底蕴,那你现在呢?
周立波:40岁前的男人不要谈底蕴。哪怕你是博览群书,也只能说你有知识,并不能称之为你有文化。40岁以后的男人,可以考量下自己你是不是有底蕴,我相信是个男人在40岁以后开始渐渐明朗。
刘牧洋:这些年,改变你最大的是什么?
周立波:好像没有什么改变嘛。
刘牧洋:23岁时,你看待生活和婚姻,和现在相比一样吗?
周立波:那不会,那是你的经验。但你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人们常说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的本性一直是这样的:执着、浪漫、单纯、天真。只不过等你后面人生阅历增加了以后,你增加了很多经验。或者是技术上的认知,但技术上的认知并不代表会影响你的性格。这个人是“阴”的,永远是“阴”的。
刘牧洋:你觉得你自己现在成熟到什么程度?
周立波:半熟。半世人生嘛。
刘牧洋:哪里还是生的?
周立波:没有熟的地方就是我根本不想让他熟。这就是所谓的男人的童真。一个不天真的男人就没药救了。很多伟大的男人,很多优秀的人都是因为他天真。
刘牧洋:你说这话很像一个情圣。
周立波:我不是情圣。我绝对不是情圣。情圣应该有很多“供货单位”,很多合作企业。你看我就一个。
刘牧洋:那你今后呢,怎么打算?
周立波:我对我未来家庭非常期待。
刘牧洋:你期待它会是怎样一个家庭?
周立波:相夫教子咯。单方面崇拜。
刘牧洋:那你可以找一个你的粉丝。
周立波:粉丝是不能组建家庭的,粉丝有她的盲目性。崇拜要理性崇拜。
(实习编辑:姜维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