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中的马偶是绝对的主角。
话剧《战马》舞台设计手绘稿。
由国家话剧院制作的中文版舞台剧《战马》正在文化广场上演,两个月时间内将总共上演64场。这部从英国国家剧院走向伦敦西区、并在世界范围产生巨大影响的作品,是中国国家话剧院与英国国家剧院合作框架下引入中国的第一部戏剧,从导演、表演到舞台技术的引进与中方全面对接。
昨天,上海的戏剧工作者就引进制作中文版《战马》带来的启示,进行了一次研讨。在制作人李东介绍了《战马》制作前后的背景和经验之后,各种讨论热烈展开。无论是在创作、孵化、制作还是舞台技术领域,抑或是理念和职业精神上,《战马》都让国内戏剧界看到了差距和启示。
国家话剧院院长周予援曾在很多场合表示,引进《战马》,最根本的目的是技术引进。而李东也在研讨会上表示,“《战马》里的技术是英国人花了20年时间建立的体系,我们之所以花这么多成本做这样一个项目,就是为了学习引进这个技术体系。这很像二十年前中国制造业,在这个阶段里,用我们的市场换取他们的技术和他们的管理经验。”
“文化大国戏剧崛起,我们缺什么?中国是戏剧大国,有的是艺术家、有的是深厚传统,但我们缺少英国人的技术。包括版权、制作、方法、管理,这一整套东西。” 导演郭小男曾经和李东一起在英国考察了很长时间,对这个项目的意义深有感触。
在他看来,在戏剧体系里,技术本身也是文化。英国作为老牌资本主义戏剧强国,有很多先进经验值得学习,尤其不能忽略的是技术环节,那种极度的精密和严谨,恰恰是勾栏瓦舍的中国戏台、带有农业文明印记的中国戏曲所缺少的一种文化环境和科学环境。
上海文广演艺集团副总裁喻荣军常年在国外考察,在他看来,“我们长久以来不太注重艺术管理和舞台管理,但这两个管理确是非常重要的。”《战马》这个戏的产生、背后的东西,有很多东西可以思考探讨。
身为民营戏剧公司的总经理和导演,徐俊希望上海乃至国家,今后能有专门研究舞台技术的单位,以保证舞台剧更专业化的演出。
郭小男(上海市剧本创作中心导演)
需要花十几年培养技术人才体系,这是一个革命
我对这件事相对比较了解,一直思考另外一个话题,我觉得这是一次预谋,一次战略。看这件事,我觉得更多不在于戏是不是好看,看“马”的好坏。上海好看的戏多了。我们是要谈这个事情背后的意义。我们要虚心看我们到底缺在哪儿?
以前我们的概念,做剧目就是直接去市场找人,但这次《战马》,国家话剧院的概念是剧目制作直接对应团队建设,不是多少钱做一个戏的概念。所以我说国家话剧院做的这件事太伟大了。
我们要发展自己的软文化、软实力,我们要向世界宣传自己的传统文化,但是我们缺环节。我们做不到所有的层面。
我相信民营院团尤其会有深刻感受,有很多想法实现不了,就是技术缺失。我们缺英国人的技术,能够对接到现代文化的技术。
现在全国都在盖剧场,盖了这么多大剧场,但是能够专门对接舞台技术的人有没有?这将来会是个大麻烦。现在国家大剧院和国家话剧院拼命地在做这件事,培养技术人才。我曾经对一个省的演艺集团建议,把全省的舞美都弄在一起,话剧院的、京剧院的、越剧院的,木偶团的,如果每个团的舞美队放在一起,互相学习交流,将来这个舞台的概念可不得了,出来的东西会完全不一样。
我说服不了其他人,但是我能说服我太太(茅威涛),我派了浙江小百花三个年轻舞台监督全程跟着《战马》的剧组工作人员学,回来写了三篇论文,关于制作,关于管理。他们看到的《战马》,舞台上怎么放一瓶水、排练场什么氛围都有规定……这其实就是职业化,它要花几十年的时间培养这个队伍,这是一个革命。
喻荣军(文广演艺集团副总裁)
剧院严重缺乏创意孵化部门
我们看到这个戏,其实戏后面有很多的东西可以讲。首先是英国国家话剧院在舞美上的跨界尝试我一直很关注,他们在舞美上做了太多的尝试,每次都能给出不一样的东西。其次是《战马》的选材非常好,他一开始是希望有更多不看戏的观众加入,从一个孩子的角度看战争,大家去伦敦看戏,很多卖得最好的演出都是和孩子有关,选材问题这些都值得思考借鉴。
戏之外的部分,就是英国国家话剧院做这个戏的时候,花了很长时间做研发过程。尤其是南非做马偶的剧团,《战马》的创意其实都是来自民间的剧团,他们的制度是实验工作室。我觉得中国在这方面是严重缺乏的。我们一家剧院里应该有一个部门,专门尝试做艺术孵化,探索各种艺术的可能性。但我们现在更多的是做快餐式的创作。
再有运作部分,《战马》是从英国国家剧院走向伦敦西区的,成为剧院最大的盈利点,还有一个例子是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院,他们做音乐剧《玛蒂尔德》目的更明确,就是为非营利剧团创造收入支持创作。如何利用市场,给我们非营利性剧院提供更多的资金可能性,这是一个课题。
徐俊(恒源祥戏剧公司总经理、导演)
技术研发和支持对作品实现很重要
《战马》最重要的是给了我们很好的示范性、启发性。今天国家话剧院其实是把英国戏剧的作风带给了我们。我们往往是一个剧本来了以后,就匆匆地上了,没有对技术的研发,对技术的支持。为什么英国国家剧院花了大量的精力时间对舞台技术进行研发,就是因为它的重要性,它保证了舞台的质量,保证了我们对一部戏形式上的实现和完成。
一部戏想要用某种形式,如果舞台技术支持不了,那就是空想。我们什么时候能有这样一个机制,国家能够给予支持,有这么一个专门研究舞台技术的单位,用这样的东西保证我们舞台的演出,我是特别期望的。
费元洪(上海文化广场副总经理)
我们有时候不是追求卓越,追求卓越很孤独
《战马》告诉我们,做一个项目,是追求最高级的审美,以及为了这个审美不懈努力地达到技术的实现。
在技术上我们确实跟国外的差异很大。而且我们缺少对技术的探索和钻研的耐心和空间,比如做《战马》中的这个马,关于这个马的创意,也许只是过程中的10%,但是90%的时间在选材、制作、手工包括训练,这个90%的时间非常枯燥,而且是非常专注地进行。但是现在中国,没有人去做这么专精的工作,都想赚快钱,都想一步登天,所以我们根基不牢。都冲着钱去,但最后会发现我们有很多不足,导致没有后劲。
所以《战马》这个项目,不管在商业上是否成功,但是它培育了我们的团队,培育了我们的技术,让我们专业团队知道做一个项目是多么不容易,多么需要给创意空间。座谈会之前我跟李东聊,他说英国国家话剧院是支持院内外创意的实现,如果没有做出一个状态的时候,它会鼓励你,并且给你一个空间,所以它是追求卓越的。
但我们有时候不是追求卓越,我们是追求盈利,卓越放一边,有一个人想卓越,可能你身边的人不想卓越,导致你做起来很累,感觉孤独。我想乔布斯如果在中国也会感到很孤独,因为没有这样的氛围。
从我们剧场来说,我们不得不走了一个比较接近商业化的道路,我们剧场基本上靠票房生存,但是我感觉到如果这条路一直这样走下去,对剧场来说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对整个社会文艺生态来说,会有问题。
荣广润(戏剧评论家)
文化上的差距正在拉大,更多是职业精神问题
我30年前在英国学习戏剧的时候,当时对比两国经济社会的差别,我感觉我们落后至少50年。但今年前两天到伦敦去,感觉差距太小了,最多只有5年。但是说实话,当我回想文化艺术、创作的差距,我也许说得太悲观一点,比那时候的差距更大。
这个问题是什么?其实话题很大了。当我们中国的经济发达了,我们也希望有软实力的时候,我们的文化艺术的创作力、文化艺术的整个机制体制,其实跟先进的水平来比落后得很大。《战马》的技术对接和团队培养,可以尽快缩短这一差距,这个对我们上海非常有启发性。我们现在的文艺创作的差距,并不完全是技术的问题,也不是管理机制体制的问题。从细节到最后呈现的整体,其实是艺术认知理念的问题、职业素质的问题、职业精神的问题。
何晓琼(上海木偶剧团团长)
如何运用国外技术,把优秀传统做成自己的东西值得思考
我觉得《战马》对我们木偶界意义很大,我觉得在我们整个业界会有一次比较大的振动。这个振动是什么?我觉得就是要引发在我们本专业上的一个思考,现在我已经提出了转化创新,我们有自己很好的传统优秀的东西,但是如何把这些优秀传统更好地转成更进一步的东西,我们在这块缺失了很多。
过去我们给木偶的定义只是为了孩子,我们把动物做成泥人,要让他讲话,因为我们担心如果他不讲话孩子看不懂,但事实不是这样。《战马》的表演完全演了一匹真的马,马如何呼吸、喘气,如何嘶鸣,但是我们完全能够看懂,所以我觉得这部戏的引进可能对我们,不仅仅是整个戏剧界,也对我们木偶界,会有一个很大的推进作用。
我特别同意郭小男导演说的,我们把原来的东西看得太高了,但是国外的技术如何运用过来,做成中国自己有的东西,好像现在困难很多。
李瑞祥(上海歌剧院副院长)
艺术生产带动院团管理是个启示
通过这个案例,我就想说,警觉。我们要警觉,文艺院团如何去行政化?现在钱多,现在我们的更多精力放在怎么分钱,怎么排排坐。就是全额拨款,待遇好了,但是钱用在了人员身份上,而不是用在艺术创作上,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事情。所以《战马》的运作模式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新的启示,这个启示就是一种新的模式,对艺术单位,以项目解决行政管理问题,以艺术生产带动院团管理,可能是很好的方式。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