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80岁的江西南昌退休工人杨本芬出版了自己平生的第一本小说《秋园》,讲述妈妈“秋园”充满苦难但不失坚韧美好的一生,销量和口碑双佳。有读者评价说,“《秋园》好像女性视角的《活着》”。2021年8月,杨本芬续写《秋园》,以《浮木》之名出版。2022年2月,她的第三本书《我本芬芳》由乐府文化策划出版。
《我本芬芳》是轻而小的一本书,文风也轻盈简练,像耳语般地讲述着沉重的内容——几十年坎坷的经历,孤独的婚姻生活,有人说她的书是“秋天园子里结出的一条碧绿苦瓜”。
1
两个好人却无法幸福
杨本芬把自己化名为“惠才”,将丈夫化名为“吕医生”。惠才与吕医生都是好人,但由于吕医生的性格、成长遭遇等原因,惠才作为一位爱阅读、有文化的女性,在数十年的婚姻生活里,感受到诸多切身的孤独、困惑和不解,并且发出了自己的呼喊与追问。
惠才与吕医生曾经给孩子养了一只黑兔子玩。惠才将兔子关在室外阳台上,兔子被人偷走了。偷兔子时的动静她听见了,躲在门后瑟瑟发抖,嘴里喊:“不要偷我的兔子!”吕医生下乡回来,一遍一遍质问她:“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好人怎么会怕贼?”她答:“我是好人,可我就是怕贼。贼是坏人,我一个好人,一个女的,会被他打死的。”
还有一次,惠才去吕医生老家,吕医生父亲捉来鸡送她。杨本芬将鸡关在门背后的鸡笼里面,结果在一次送吕医生出门时,惠才忘记锁门,有人进来将鸡偷走了。吕医生因此三个月没有搭理她,也不说为什么。“后来我就抓着他,我说你恨我到几时?那两个鸡是偷掉了,我又没有办法。我又找不到。”十几年后,惠才才知道,原来吕医生以为她偷偷把鸡卖掉,将钱寄回自己家里去了。
惠才多次向吕医生直接表达了自己需要被体贴被关爱的诉求,但是吕医生无动于衷,总是“逃避”(沉默不语、对爱人的悲伤束手无策、离家逃跑)和“战斗”(升级矛盾、把气愤撒在惠才的母亲和弟弟身上)。用惠才的话来说,吕医生本质上是一个老实人,对其他人都能做到友善,慷慨大方,不抽烟,不喝酒,不暧昧,但就是对自己的妻子,在很多关键的时刻,表现得很冷漠甚至很冷酷,让惠才多次心寒。
痛苦之余,惠才也努力一次次去原谅,去体谅,去饶恕。吕医生有悲惨的成长经历,比如被亲生父母抛弃,养父母自杀,身体不好,工作劳累得过肺结核病。一个在青少年成长期没有得到过爱的人,一个被伤害而没有得到治愈的人,让他具备爱的能力,确实很难。
惠才虽然也有过想自杀、出走、绝望等状态,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原谅和放下。她只是很遗憾,“他是个好人,我也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两个好人,就是没有得到幸福。”
2
花甲之年才开始写作
这世上受苦人不少,拥有曲折辛酸命运的也大有人在,也有人书写自己的故事,比如一些家族长篇自传苦难经历回忆录等等。杨本芬书写自己和家族的故事,之所以能脱颖而出,在于她的表达有足够的书写技艺,有文学的品质。她的表达不是哭天抹泪,也没有自怨自艾,而是轻轻讲述。她有能力用好小说的形式,讲述她自己活过的人生。
写下来已经是治愈,能用优秀文学的形式表达出来,更是具有巨大的释放和疗愈作用。有了文学的光华,就不是单方面的情绪控诉,不是撕心裂肺的哀嚎。因为深邃,因为平静,因为轻盈,也更有力量。
一个女人写自己的婚姻,对有些人或许会有点忌讳,但杨本芬很坦荡:“我想写出一个女人的情感生活,她的困惑,她的不甘。现在快进黄土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杨本芬的女儿章红也是一名作家,她在《浮木》中的代后记中这样写自己的母亲:“我想,如果母亲人生大部分时光是‘活着’,晚年的写作则意味着自救。这是回归人的主体意识之旅,对生命有所觉知而不再是浑浑噩噩。”
杨本芬1940年出生于湖南湘阴,17岁考入某工业学校,后进入江西某学校学习,未及毕业就下乡务农。此后数十年为生计奔忙。花甲之年她开始写作,从《秋园》《浮木》再到《我本芬芳》,这三本书也被称为是“看见女性”三重奏,组成一首珍贵的平民史歌。
杨本芬不是专业作家,她大半生从事交通运输这一跟文艺距离较远的职业。但是她靠着自身的成长,靠着对文学阅读的热爱,以及足够的天赋能力,写出了足够艺术性的作品。
确实也有不少优秀的作家,通过调研、了解等环节和高超的技艺,表达出了普通人的声音,平凡人、受苦人的声音,但总还是隔了一层。如果一个普通人、平凡人自己掌握了写作的技艺,本身成为作家,那么其作品无疑更有动人心魄的力量。
(编辑: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