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现场
11月13日下午,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单向空间主办的“现实的边缘,是幻想的诞生处——李唐《菜市场里的老虎》新书分享会”线上举办。评论家杨庆祥、一頁folio品牌总监恰恰,以及本书作者李唐围绕《菜市场里的老虎》,深入探讨了文学创作的现实与梦境及当代90后作家的写作等问题。
李唐,1992年生于北京。作品见《收获》《十月》《人民文学》等,出版长篇小说《身外之海》《月球房地产推销员》,小说集《热带》《我们终将被遗忘》。
《菜市场里的老虎》
《菜市场里的老虎》是李唐的最新作品,包括七篇幻想寓言故事,关于动物与自然,人类的情感,宇宙间万物。李唐想象力奇诡,行文间有一种浪漫而怪诞的气质,他擅长以含蓄却绚烂的方式,揭露生活中奇妙的闪亮。李唐拥有与众不同的虚构魔力,他用自由的画笔,绘出一个绚烂夺目的宇宙。
李唐故事里“少年”
“我发现你这本小说里的每一个故事都有一个少年,包括你以前的作品中也都有一个少年,且都是一个充满无力感的少年,是你自己吗?”恰恰表示好奇。
对此,李唐回应道,“这些也不光是我自己的经历,可能是我与少年认知世界的方式比较接近一些。我会结合身边的人和我自身的一些经历,并把这些经历和所思所想融入到一个少年的身上。”
杨庆祥回忆与李唐相识的日子,感叹李唐一直是一个少年的模样。他笑称李唐这部小说是“少年鹿的缺爱之旅”,他缺爱,然后去找爱,所以也可以说是寻爱之旅。每一篇都有一个少年,少年也一定是经历原生家庭的创伤。它里面一定有一个母亲,那个母亲总是在哭。有一个父亲,那个父亲永远都是眉目不清。这个“少年鹿”眼中的父母离婚非常平静,两个人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很沉默地收拾东西,然后就离开了,这个少年更加感觉到世界的无聊。“他发现他的知觉、他的感知朝这个世界的某一个部分封闭起来,拒绝去感知大人们的游戏规则。但是另外一方面,他自己内在的感官、他的瞳孔、他的嗅觉、他的味觉又向另外一个世界极大的张开,那个世界就是内在的世界、精神的世界、幻想的世界、梦的世界。“少年有一个特点,他的感知力异常敏锐,尤其当他把自己的感知的一个方面封闭之后。这就像水一样,你把这块堵住,另外一块就会汹涌澎湃,他的感知力就在另外一方面汹涌澎湃,这个内在的感知力是这个小说里面非常强大的叙述动力和基础,这是李唐作品中非常有他个人风格的地方。”
杨庆祥还就当代文学中的少年形象进行延伸,“当代文学中有一个青年的形象,整个中国的写作有一个青年形象,比如早期杨沫的《青春之歌》、王蒙的《组织部来了一个青年人》,青年跟少年不一样,青年是‘进入社会的一刹那’,所以他一定要跟这个社会发生关系。我们的当代小说解决很多现实问题,比如结婚、谈恋爱、买房子,你要跟家里人处好关系,要跟单位的人处好关系,这些是青年小说。但少年不是,少年还没有进入社会,少年形象在当代写作中非常薄弱,希望李唐能够把这个序列建构起来,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个点。”
艺术的极致与现实的一种
关于“创作是否有回归现实的野心”这一话题,李唐坦言,“多多少少肯定是想过的,但是这个东西是没有办法勉强自己的,你肯定要写真正触动你的东西。但这并不矛盾,一个人能充分表达着自己想要表达的,真诚地在文字中表达自己想要抒发的东西时,说明这个人不可能是脱离社会的人。当他用艺术的方式达到一种极致的时候,它就是现实的一种。现实有不同的层面,但是文学应该有更多的面向。比如我写的这些东西,里面也包含很多现实因素,只不过它不是反映跟自己完全一样的群体的生活状态,这可能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杨庆祥对此非常赞同,他补充道,“什么叫具体的现实?比如你写一个快递员,这个是具体的现实,具体的现实也能够呈现人的人性、人和社会之间复杂的关系。但还有一种现实,就是各种具体的现实的交互之间会形成一种氛围,这个氛围同样是我们要面对的一种现实。比如李唐的第一篇小说《动物之心》,里面写在一个偏僻的、荒郊野岭的地方,别人把动物都寄养在这里,这个小伙子可能是80后或者90后,他很年轻,他最后跟动物的交往过程中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动物性,他像一匹马或者像别的动物一样,发出一声嘶吼,居然得到动物的回应。最后动物被主人们带走之后,他发现完全不适应正常的生活,他更愿意跟动物们在一起。你说这是不是现实?我认为这是现实,这就是现代人在非常规范化的生活里活得非常压抑、孤独、隔绝,找不到同伴,他的心理和生理都在渴求一种森林之旅,穿过一个森林,在那里遇到很多同类,他渴望有这种同类的呼应或者说交往、交流,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大的现实。”
“我们怎么去理解现实?作者写的那种具体的现实,它只是这个巨大无比的现实里面极其碎片的一部分,所有人写的现实都是碎片的现实,你怎样能认为你这个现实代表更高的现实?但是卡夫卡的《变形记》是现实吗?如果按照具体的现实来说,这不是现实,一个人怎么能变成甲壳虫呢?但是人突然变成甲壳虫,这被认为是西方现代主义最重要的时刻,这个时刻多么重要,就是因为它是完全抽象的现实,西方人在那个历史里面感受到的恐惧、不安、世界秩序的崩溃,都集中在甲壳虫上,你说这个现实还不够厉害吗?还不够真吗?这就是文学和艺术的价值,真正好的艺术家应该有这个功底。”杨庆祥说。
“城市是更荒凉的存在”
恰恰注意到,在李唐的小说中,很少描写城市生活,都是小镇,或者乡村,故事发生在不知名的小地方,这些地方都是很荒凉、很边缘的,感觉与作者李唐的生活非常遥远,这个特点让她非常好奇。
李唐回应,“虽然我生活在城市里,但对于小镇还是有一些接触的,这是一个想象的基础。其实那些对我来说是另外一个世界,或者说是一个异域,可以让我更好地发挥想象的空间。城市是更荒凉的存在,因为城市里看到的人都是片断式的人,比如以前的社会,你身边的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可以看到他整个人生的面向。但城市是流动性的,你认识的那些人,只是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你看到的是他片断的人生,你遇到的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我觉得城市是一个不断流动,就像流沙一样的空间。”
“城市是更荒凉的存在,这句话像一句诗。”杨庆祥感慨。他补充道,“城市还有着空间性的片断,窗帘一拉,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个人在干什么。杨照对日本推理小说特别感兴趣,他专门写文章谈到推理小说为什么在现代兴起。他说就是因为你想了解你邻居的生活,但是你没办法进入到他的空间,你只能去推理、想象。我们现在房子隔音效果都不太好,你会听到楼上、楼下有各种声音,如果你的听觉够好的话会猜测发生了什么,当你在猜测发生什么的时候,对小说家或者艺术家来说这就是写作的开始,你的想象力就可以展开了。所以在空间和时间上,我们占有和拥有的都只是极其片断的那一刻。”
对于如何在创作中呈现一座城市,李唐表示,“北京这座城市,尤其现在的北京非常难写,它的特点或者它的本质非常难以捕捉、把握。可能上海有一些比较鲜明的特色,但是北京,在文学里面很难捕捉它的本质性的东西。以我现在的能力,可能有些困难。北京完全是多元化或者说杂糅在一起的,如果真让我写北京的话,我只能写一个普遍意义上的城市。但是很难写北京这座城市的本质是什么样的,我目前为止很难捕捉到。”
“巴黎的作家也很少说他一定要写巴黎,纽约的作家也不一定非要写纽约。你说我一定要写北京或者纽约出来,其实不需要有这样的焦虑。菲茨杰拉德写《了不起的盖茨比》,他有说我在写纽约吗?没有,他也是正常写。并非要你写哪一座城市,而是要写来自不同的文化、说着不同语言的人,他们怎么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人和人之间怎么发生碰撞和关系的,真正的世界性是这样的世界性。我们现在总是讲文化要走出去,我们要文化自信。若要真正实现中国的文化自信,首先就是我们的艺术产品、我们的文化产品,比如电影、电视剧、小说、诗歌能够真正被不同语种的人看到并且热爱,那才是真正实现文化上的影响力和辐射力。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要呈现某种世界性的状态,这对年轻作家来说是挑战。北京就是这样,有很多不同国家的人生活在北京,这时候你怎么呈现北京的这一面,这才是它的世界性,这点非常重要。这个城市就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杨庆祥鼓励李唐并对他未来的写作寄予厚望。
(编辑: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