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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洪波:契卡主义

2013-04-07 21:51:49来源:《二十一世纪》总第五十四期    作者:刘洪波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们对维克多·雨果的“温情主义”有着很多的不满足。我们可以欣赏他对邪恶社会的揭露,但他在《悲惨世界》中坚决不让冉·阿让以血洗血,总是让我们觉得很不过瘾。至于冉·阿让的人道精神最终竟然让那个警察头子自责而死,我们觉得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的神话。对于对手,我们更愿意说的一句话是高尔基的名言:“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而敌人在哪里,也是十分明确的:“谁今天不是跟我们同声歌唱——谁就是反对我们”。(马雅可夫斯基语)

  在苏联,作为这种意识形态的第一执行机构——克格勃以庞大的网络,先进的技术手段,结合古已有之的无所不在的眼线,通过各种各样的罪名,“惩罚”了无数的苏维埃社会主义的敌人。然而,随着惩罚而来的,是这个机构本身随着苏联的解体而瓦解。它的恐怖色彩,不仅使它在平民中失去了声誉,而且也摧毁了它自身。还在苏联解体之前,这个布尔什维克最集中的机构开始向传统的意识形态惩罚机构告别,一夜之间,克格勃里的党委停止活动,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为它“说句公道话”。

  早在七十年代,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已经向世界展示了以克格勃为首的苏维埃“惩罚之剑”的内幕。当时,他不得不为此流亡国外。而今,轮到克格勃自己的人马出来述说真相了,瓦季姆·巴卡京——克格勃最后一任主席回忆自己的经历,书名叫做《摆脱克格勃》。短短二十年时间,克格勃从最勇敢的人都不能挑战的神圣,变成了它的主席都要摆脱的魔鬼。

  索尔仁尼琴通过大量的个案调查,勾画出将普通人从正常社会流向古拉格的那条“暗道”。巴卡京走得更远,通过少量关键性的“核心事实”,从内部攻破了克格勃赖以生存的理由。索尔仁尼琴的笔墨,一直追溯到苏维埃革命初期捷尔任斯基的“契卡”;巴卡京不仅如此,更为克格勃及其前身的行为逻辑给出一个名词:契卡主义。

  按照巴卡京的理解,以人民的名义“保护”人民,与人民的“敌人”斗争,乃是克格勃的权力。虽然人民不能确定谁是敌人,但“敌人是永远需要的”,因为没有敌人,整个克格勃体系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因此,契卡主义的实质,就是“根据一个臆造出来的方便公式,经常不断地寻找敌人”,其思想体系不是与法律,而是与现实意识形态完全融合在一起。契卡主义“把恐怖与不法行为提高到国策的高度”。

  克格勃机构的历史可以追溯至一九一七年十二月,当时称为全俄肃反委员会(契卡)。此后,这一机构的名称经过一系列改变,从国家政治保安局(格普乌)、国家政治保安总部(奥格普乌)、内务人民委员部(恩克夫德)、人民安全委员会(恩克格勃)、国家保安部(姆格勃),直至一九七八年改名为国家安全委员会(克格勃)。名称改变的同时,这一机构的职能也略有差异,但一直不曾变化的,便是根据意识形态的需要寻找并消灭“敌人”,契卡主义思想体系的坚固性,远比克格勃这一具体机构要强。

  设立契卡,是政权初立那种特殊情况下的临时措施。国内战争结束之后,苏维埃政权已经巩固,按照正常发展,国家将逐渐向法律制度过渡,契卡机构这种临时设置也将会消失。然而事实正如人们所知,这一机构不仅未能消失,反而逐渐扩大,成为苏联制度的标志之一,至一九九一年退出历史舞台时,克格勃有将近三十个总管理局、管理局和独立科,直接管辖着四十八万名工作人员,此外还有更多的“线人”。

  为什么在国家政权已经巩固的情况下,克格勃机构还能得到如此大的发展呢?在苏联的领导人看来,建立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必将引起被专政者的反抗,甚至专政本身必然造就出被专政者,所以这种专政不仅需要有包括警察、法院等专政机器在内的政权机构来保证,还必须有一种专门从事惩罚事务的机构,它负责将一切破坏活动“消灭在萌芽状态”,也就是说消灭在没有任何实际行动之前,才能真正做到长治久安。斯大林的“随着社会主义向完全胜利逐渐推进,阶级斗争也将逐渐激化”的论断,实际上是克格勃这一特务机构不断强化的理论基础。

  契卡主义要将“敌人”消灭在做出实际行动之前。那么一个“敌人”一旦进入了警察程序,就意味着契卡机构的失职。因此,契卡机构必然要依靠秘密而且非法监视公民的言论、思想、通讯、交往等自由,并以它认为公民是否有“异向”为标准来惩罚公民,“侦察英雄”变成了社会的榜样。这样一来,事实上就剥夺了宪法所昭告的公民自由权利。契卡主义惩罚思想所造成的恐怖,不仅消灭了“敌人”,而且消灭了思想。随着这部“轧肉机”的运作,社会不再具有活力,个人独裁受到欢呼,个别不甘于思想被绞杀的勇敢分子,则被用作“阶级斗争正在激化”的证据,使克格勃得到“只能加强”的理由。

  在契卡主义的笼罩之下,“一九三七年”在苏联,正如“一九五七年”在中国一样,变成了一个普通名词,斯大林以“暗害分子”、“间谍”、“工业党”等无奇不有的罪名进行了一次又一次清洗。契卡机构在清洗无辜公民之余,甚至也一次又一次清洗了它自己的首脑,被告申请“最严厉惩罚”的审判与枪杀成了公民日常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赫鲁晓夫时代的“解冻”,在很大程度上停止了契卡机构的死亡游戏,但赫鲁晓夫逮捕契卡机构头子贝利亚时,也要给他加上一个“英国间谍”的正统契卡型罪名。

  契卡主义之所以能够有效地作用于所有公民,不仅仅是因为契卡机构手段无所不至,作风神秘恐怖,还因为它得到整个意识形态的帮助。许多人为情报机构工作,负责地监视他们的同事、邻居、朋友,真诚地认为这是为祖国尽着神圣的义务。教师们日复一日地让学生牢记敌人无处不在,敌人必须被消灭;新闻工作者则言不由衷地歌颂着层出不穷的成就,根本不理会社会制度的缺点。任何一个普通人,要么照领袖或“人民”指示的那样,“像大家一样”生活,要么就是“人民的敌人”,应该进入不存在的状态。在这种气氛下,“社会沾染上了这样一些风气:冷漠、伪善、市侩的利已主义、毫不掩饰的残酷无情。社会最上层的大多数代表人物——党和国家的管理机关,一帆风顺的最上层知识分子的大多数代表——顽固地抓住自己或明或暗的特权,对违反人权、进步、安全、人类的未来利益漠不关心。”(萨哈罗夫语,1973年)

  被契卡机构控制的,不仅是普通公民。随着契卡机构日益成长壮大,它像一切官僚机构一样,成了自身利益的维护者。苏联制度给予契卡机构无所不在的特权,契卡机构则负责为这个制度提供合口味的服务。契卡机构垄断了国家领导人赖以作出决策的情报,社会信息通过契卡机构的过滤,才能流向制度最高层的人物。在这种情报的传递中,契卡机构使整个国家的决策打上了自己的印记。克格勃主席根据个人倾向,决定哪些信息应该提供给领导人。克里姆林宫事实上被克格勃洗脑,在某种程度上成了克格勃的玩偶。

  一个制度所以会采用特务政治,往往是由于以为这种政治最能消灭潜在的威胁,从而最大限度地保证权力的安全。然而,事实的发展往往正好相反。在中国,明朝的特务政治成为削弱王朝最经常也最强大的体制。在苏联,契卡机构同样起到了这种作用。斯大林利用契卡机构制造了大规模恐怖活动的同时,也使贝利亚产生取而代之的异想,斯大林之死的详细过程晃如烛影斧声。在直接导致苏联解体的一九九一年“国家紧急状态委员会”政变中,克格勃充当了冲锋队。克格勃根据“法定权力”切断了戈尔巴乔夫与外界的通讯,并对他实施软禁,它的主席克留奇科夫不仅参加紧急状态委员会,而且事实上是政变的策划者和主要操作者,克格勃武装力量“阿尔法”特别分队则是政变者倚靠的重要力量。名为“国家安全委员会”的特务机构,终于被证明是对国家安全最具威胁的力量。

  失败的政变改变了历史,契卡机构摧毁了自己存在的最后一点理由。随着苏联的解体,克格勃作为一种制度在前苏联地区终于消失。如今,无论该地区的那些国家实行着怎样的制度,那里的人民至少免受国家机构夜半敲门之惊。然而,契卡主义,作为一种“树立敌人”、“将敌人消灭于萌芽状态”、从而走向压制人的自由意志的思想体系,并不会轻易从这世界上消亡。

  “主义”比制度更加顽固。契卡机构最大的罪恶,就在于它产出了一种叫做“契卡主义”的怪胎。在这种“主义”之下,“社会的每个成员都互相监视,而且有义务告密。每一个人都属于大家,大家也属于每一个人。就所处的奴隶地位来说,所有奴隶都是平等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恶魔》)。人们对契卡主义厌恶到如此程度,以至于竟然使契卡机构首脑都对它啐口水,恐怕也是那些不断为它添砖加瓦的人们所没有想到的吧。人类公理得到昭彰的过程也许真的缓慢,但也不是遥遥无期。历史真是残酷已极。

 


  (陈家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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